91、的哥
91、的哥石普水的哥叫我老同学,我们的确都“老”了。的哥去年光荣退休,我虽然每天“上班”上网写博客,的哥说我是退居“三线”。我们是50年前的小学同学,岁月蹉跎,时间一晃过去了半个世纪。在那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而的哥却是最灰暗的日子。因为父亲是个人地主,家庭富农成分,眼睁睁看到同龄孩子去读书,他却望而却步。他上树摘木树籽,上山捉“纺线姑姑”、掐“牛耳刀”,下塘割芡实卖,好容易勉强凑足学费钱他才能上学。这样断断续续读到四年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五年级,他四年级,便结束了读书生涯。的哥非常珍惜那段短暂的黄金岁月,一直叫我“老同学”。懵懵憧憧的,我回家放牛,他学石匠。我们天各一方,彼此不相往来。1979年我盖房子时,的哥已是东家请西家接的石匠师傅。他做石匠手艺精,人缘好,忙得一塌糊涂。他带了好几个徒弟,如今,这些徒子徒孙都是身家千万的大老板。的哥会做事,更会做人,找他做房子的特别多。忙不过来,他晚上踏泥,晚上打灶,通常忙到10点多才收工,饿了,炒点花生蚕豆什么的接着干。那时的哥风华正茂,是最有本事的高师傅。切土砖,别人一个人划线两个师傅切迹,他一个人切迹还把划线女孩追得手忙脚乱;别人一天切一千砖摸黑,他一天切两千砖收工天上还有太阳;别人两个师傅一天砌一个大门,他一个人吃午饭开始下午就完工。平时,他跟别人在一条线上做山墙,做到中间缝处,他下来抛完土砖才上去等人,弄得后来没有人敢跟他一条线做。他是宿松一班石匠的老大。在湖北孔龙一个最高师傅跟他比试,一天做两千多砖,他还比那个师傅快一线。他从此威名远播!我家屋西边山墙头上有一点漏。我上去拣过几次,还请石匠拣过,但那里始终还有一点漏,下雨就漏。有一回的哥路过我家,也没有人告诉他,远远就望见了那点漏。我不在家,他到隔壁人家借来梯子,自己上屋把漏拣好了。他告诉我说,瓦要“就向”,不“就向”就漏。优秀不是教出来的。的哥是天才。“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的哥比我聪明百倍。真正聪明的人思维活跃,说一知二,举一反三。讲春天,他满脑子花香鸟语,春光明媚。课堂上老师慢吞吞的机械重复对真正聪明人是折磨,是摧残;过多的抄写生字,做毫无新意换汤不换药的习题使他厌倦,痛苦不堪。于是他“做小动作”,异想天开,产生叛逆,对学习失去兴趣,丧失信心。的哥两个儿子都聪明,但不读死书。中国的现行的课堂教育扼杀聪明绝伦的人才。的哥是宿松石匠中最先发家之佼佼者。改革开放开始,他在孔龙等地做石工积攒了一万元钱,是佐坝最早的不显山不露水的“万元户”。他不动声色,发家却不露富,凭借着一万元钱资本来到宿松县城,买下宿松民众乐园一大片田地,办起最早的建筑公司,承包工程。的哥一生到底赚了多少钱?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哥赚钱但不是守财奴。他对钱看得相当透彻。“一块钱你一个人得了,还只有一块钱;一块钱你分给十个人得了,十个人都希望你帮助你还得一块钱!”这话是的哥对我说的。他从包工头做到房产公司经理,石木匠、帮工的、业主、管理人员,谁都得到了他的好处,谁都说他好。他赚的钱一块钱顶多两毛钱落入自己荷包。他家是冷饭店,谁都可以到他家吃饭;亲戚,朋友,熟人,师傅,帮工的,谈生意的,不管什么人,到他家都吃饭,喝酒。刚刚吃完饭,来人了,的嫂笑眯眯地煮二餐。有时一天煮五、六餐饭,的嫂还是笑眯眯的。亲戚,朋友,熟人,找他借钱,有求必应,有时手头没有钱,借钱帮人解决问题。家乡修路,建学校,建村部,所有公益活动,他都慷慨解囊,甚至打肿脸充胖子借债捐款。他在家打牌,逢赌必输,有意“输”。他打麻将“三不和”,比他钱少的人不和;领导的不和;亲戚的不和——只有经济条件比他好的老朋友的才和。和气生财。的哥是“散财童子”,他输的是钱,赢的是情感,是义气。的哥朋友遍天下。他一生始终只发一点小财,不贪财。他的同行出事的不少,都是被人告发。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哥却一直干手干脚,他看透了金钱,看透了社会。(2)的哥一天到晚笑哈哈的。他乐观风趣,热情而不失诚挚。有一次我到他家,吃完饭,几只鸡被人吓得飞到桌子上。的哥说“你出我洋相,自己飞到桌上碗里!老同学,莫走,晚上杀鸡!”引得人哈哈大笑。前几天他到我家,看见一个60岁的女人,还叫她“美女”——的哥精通心理学,见面让人感到舒心快乐。他脑子反应快,说话妙语如珠,伴随着欢声笑语。的哥是天生的外交家,见人自然熟,生人熟人都是一脸笑。见面热情打招呼,亲切握手,递烟,交谈,都老练得体。他称呼人往往“官升三级”,叫人听着舒服。生人熟人吃饭等于他请客,频频敬酒。再高傲再孤僻的人,他都能说上话,都有共同语言。而且谈笑风生,高谈阔论。他永远充满自信。再重要、再危急火烧眉毛的事,他都处变不惊,举重若轻。再复杂的事,他都能抓住要领,处之泰然。说话思路清晰,娓娓道来,语言得体,要言不烦。跟他打交道一次见面是朋友,一次喝酒是朋友,一场打牌也是朋友,他的朋友与日俱增。贪得无厌的官,敲诈勒索的吏,刁钻古怪的市民,胡搅蛮缠的泼妇,素质低下的民工,老奸巨猾的老板,滑头的包工队,的哥与他们都处理得恰到好处。他左右逢源,相逢开口笑,过后细思量,的哥的脑子比电脑反应还快。打牌他能知道别人和什么,和哪一张牌,永远不轻易放“铳”。的哥手眼通天。他只读了三年半小学,但孩子们都是大学生。他是一个泥瓦石匠,但他的孩子们却都端的金饭碗。大儿子在省审计厅,大女儿在大学教书,小女儿研究生毕业在合肥某设计院,小儿子正在读大学。这年月,钱好找,但找旱涝保收的全财政供给的公务员——省城工作财政供给的公务员,却比登天还难。君不见报考这类公务员年年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么?的哥会培养孩子,孩子们争气,个个都是好样的。为了孩子们,的哥找老朋友,结交新朋友,四面打听消息,八方疏通门路,见缝插针,费尽心机。他从乡巴佬变为县城居民,现在省城安下四个家,成了省城居民。他鲤鱼跳龙门,步步高升!的哥是帅才。他活得潇洒。在工地上指手画脚,在朋友面前高谈阔论,在麻将桌上挥洒自如,在酒桌上谈笑风生,在生意场上举重若轻。的哥会做事更会做人。他待人热情,真诚。他大哥患胃癌,他比自己生病还着急,一刻不停的四处找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专家咨询,在最佳的时间做手术,护理,康复。花去他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多少钱,耽误多少功夫,损失多少钱,恐怕他自己也算不清。他大哥至今身体健康,他做弟弟的功德无量。他二哥脾气暴躁,偏激,冲动,有段时间跟他耍脾气。有一次突然中风倒在地下。闻讯后的哥带上钱第一时间叫好救护车,联系省城医院,一分钟都没耽搁。二哥死里逃生,感念兄弟骨肉深情。的哥教育子女身教重于言教。他的老母亲多半住在他家。出差买什么高档补品,煮什么好吃的,他都叫儿子女儿端去,既培养骨肉亲情,更重要的是潜移默化的培养他们孝顺长辈的习惯。“他们做熟了,以后就能自然而然的孝顺我们!”的哥笑着对我说。仁义值千金。我与的哥相识相知50年。我们不过是一年小学同学。他对我不只是做屋打夜工不收工资,不只是我儿子读高中在他家吃住,不只是儿子分配从县城到省城跑前跑后,不只是帮忙买屋基做屋。的哥帮了我多少忙,已记不得许多了。反正有什么难事就想到的哥,的哥在我的心中是警察,“有困难找的哥”。的哥神通广大,什么事都难不到他。似乎没有的哥摆不平的事。的哥是我的命中贵人。的哥不显老。61岁了,与21年前一般模样,脸越来越白,头发越来黑,聪明却不绝顶,永远不胖。他心态好,心宽出少年。越活越年轻,驾着轿车满世界跑。退居“三线”的我每天叠码着文字,垒着歪歪斜斜的篱笆墙,永远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哥一生都在建筑高楼大厦,演绎着他辉煌人生。我一生都在读书,读教科书,读管理书,读时政书,读文学书,读中医书,读算命书,读保健书,不求甚解,愈读愈酸,一事无成。“百无一用是书生”——其实我又算不了“书生”。的哥一生更多的是读无字书,上的是中国人民大学,建筑专业,人生系,社会关系学。他时时刻刻在学习,学而不厌,与时俱进。与的哥相处半个世纪,对的哥还没有真正了解。从他身上我知道什么叫感情,什么是朋友,什么人值得崇拜,什么人值得效仿,怎样的人生才有价值。哪天,等的哥清闲下来,我们谈个七日七夜,为的哥写本传记,题目就叫《人精》。(2012.2.12.)(1713)(待续)2017/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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