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蹭生活
204、蹭生活石普水“蹭饭”是很早就流行在乡下的一个名词。大集体时,邻居家五、六岁的小女孩,每天人家吃饭时总是瞪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问她,“你怎么不回家吃饭?”小女孩怯生生地回答说:“我家饭没有熟。”邻居老人连忙给她盛来半碗饭。有一句俗话叫“人饿不怕丑,鸡饿赶不走” 。在缺吃少穿的年月,不只是小孩,大人脸皮也厚。 一个女人来看死去妹妹的孩子,孩子奶奶给她煮了两碗饭,她的外甥在旁边虎视眈眈,这位大娘却不管不顾狼吞虎咽地全部吃完了。能说她没有人性?有人家里死了一只小羊,瘦瘦的。晚上剥羊皮时候,一家老小虎视眈眈地看着,小孩恨不得生的吃了。偏偏这时隔壁屋里一个50左右的兄弟颤巍巍地来问:“你家羊肉卖不?”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饥饿年月要钱还是要命?第三天,这个人死了。饿死的。这事发生在1959年。大集体时一些有身份的人甚至也有 “蹭饭”的。据说一位大队干部路过社员家门口,社员随便跟他打招呼说:“书记,哪里来?吃饭去吧?”这本来是一句随便的话。哪知道,这位书记大人居然真的坐下来,天南海北不着边际地跟他说过没完。弄得这个社员好生为难,他的妻子显然一百个不情愿,结果一直磨磨蹭蹭到下午两点钟才吃饭。后来,这便成为蹭饭的经典笑话。民以食为天。那时蹭饭似乎无可奈何。 我为自己想到“蹭车”这个新词而高兴万分。有一次到龙湖买鱼,想搭鱼贩子的便车回来。我问公司老板,老板说:“千万别跟这些人说,鱼贩子都是鱼鳞搭瞎眼睛的。他们刁钻古怪,你说搭车,他们忌讳这个‘搭’是‘搭本’; 你说坐车,他又忌讳这个‘坐’是 ‘挫价’!”是呀,不说搭车,不说坐车,该怎么说?当时怎么没有想到“蹭车”呢?一个多么幽默多么诙谐多么风趣的好词呀!最近好多次从县城回家都是“蹭车”的。我这人一根筋,不善于随机应变,“蹭车”是乡领导提醒的。乡里打电话叫我去开关工委会,我说在县城,主任叫我搭便车。他说乡政府工作人员大部分都住县城,在车站旁边等就成。于是早晨7点半钟我在公路旁边站着,果然一辆车停下来,是我早年的学生,问老师到佐坝吗?于是“蹭车”从此开始。 “蹭网”不是新名词。在乡下,星期天的晚上,经常看到中学生在人家墙壁旁边磨磨蹭蹭的。妻好奇地问我他们这是做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蹭网”。现在临到我 “蹭网” 了。为了不让孙子上网,儿子把家里电脑网线摘了。到县城,我闲着无事,有时到熟人单位玩,看见桌上电脑闲着,竟然也厚着脸皮见缝插针“蹭网”,看看我的博客是不是有人发评论,到江山文学网上投稿。 “蹭舞”是新近的事。 千百年来,农村没有人跳舞。文革期间乡下倒是流行过一段时间跳“忠”字舞。男女老少都嘴里唱着"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脚下也跳舞。老实巴交的农民尽管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必须跳。跳得好不好是能力问题,跳不跳是态度问题。好多人往往眼睛看着别人,举手投足,丑态百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不跳忠字舞,但是农村在外面打工、陪读回来的中年女人回家,煞有介事地跳起广场舞,赢来女同胞们羡慕的目光。前年开始,早晨公路旁边优美的音乐声中,两三个,四五个,中年女人们翩翩起舞,那是一道优美的风景。 佐坝初中旁边是佐 坝村美丽乡村建设的文化广场。前年冬天,推土机轰隆隆地推起塘泥,接着是马不停蹄地平整土地搞建设。如今,每天晚上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中,女人们翩翩起舞。中间跳得有模有样的是学校年轻女教师,她们鹤立鸡群。两边的后面的是一大群老年女人,她们也照葫芦画瓢地伸手弯腰,那是名副其实地“蹭舞”。我们屋里最近也有两班人马。几个年轻女人在跳舞,或者,刚刚起步吧,羞羞答答的有点不很自然。另一班有音乐有头像,年纪大一点的女人不是跳舞,她们说是做操。宿松县城有三个公园。县城西北的“山水公园”面积最大。那里有真正的山,名叫“城门冲”。陡峭的山坡,茂密的松林,宿松石氏四世祖据说就埋葬在这块风水宝地。那里有真正的水,钓鱼台水库的水就流结此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县城中间是“园林广场”。 我的一个退休同事在那里担任教练,每天早晨指导女人学员们从练太极拳,练太极剑。“黎河公园”面积最小,但是历史最悠久,人文气氛最浓,人气最旺。它旁边一个实验小学,一个城关小学,还有一个大大的菜市场。这里每天有老资格的城镇居民,也有鱼目混珠的农村陪读老太太,都到这里,散步,跳舞,打牌,谈心。一天到晚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不断。儿子家就住在黎河公园隔壁,每天早晨晚上我与妻往往都到这里散步。 女人们很多是坐着蹭日子的。一个70多岁的女人胖胖的,红光满面,妙语连珠:“一个女儿是‘大队书记’,两个女儿是‘公社书记’,三个女儿是 ‘县委书记’!”一个非常有创造性的词汇!我没有女儿,自然只能是地地道道的平民一个。但是,我们村一家有9个女儿,不比联合国秘书长还大三级吗?这位“县委书记”的丈母娘非常乐观,笑眯眯地叫妻去舞—— “乱戳哒,都是好戏!””县委书记”的丈母娘说她腰疼,女儿鼓励她跳舞,跳着跳着,居然真的好一些了。黎河公园里蹭舞者大有人在。一个瘦瘦的高个子老男人,70多岁,每天早晨在女人队伍里,眼睛看着旁边的女人,机械地举手,抬足,动作生硬,做作,极不自然,那是非常典型的“蹭舞”。自来水厂背后,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舞姿却非常优美,腰肢柔软,一举手,一抬足都恰到好处。如果不看到她苍老的脸色,有点明显的驼背,很难看得出她也是一个蹭舞者。据说她恰恰是因为背跌伤了,才来蹭舞的。从奴隶到将军,如今她成为广场舞里的佼佼者。跳舞女人里,常常看到这里跳到那里的小屁孩。有几个蹭舞的小女孩,身姿柔若无骨,甚至比年轻女人跳得还要好看。 会跳舞的婀娜身姿,不会跳舞的也要跟在后面“乱戳好戏”。都是从蹭舞开始。我老不进步,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在散步。妻有时也跟着在一大群男人、女人后面伸手、踢腿、弯腰。看见她煞有介事地“跳舞”——更多的是做操。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说不出的鼓舞。时代造英雄,哑巴上三年街也知道说话。 我真的为妻的与时俱进而高兴。乡巴佬进城,用伟人的话说是“从农村包围城市”,现在叫城镇化。蹭网,蹭车,蹭舞,都是蹭生活——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生活。泥里水里摸爬滚打辛苦一辈子,老了,退休了,无所事事,为了让生活增光添彩,充满阳光,蹭网,蹭车,蹭舞,蹭生活,但是我不蹭饭,必须有这起码的人格尊严。 (2016年10月25日16:07:13)ydj(2017/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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