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松龙湖 发表于 2020-1-9 16:49

【小说故事】一瞬

一瞬石普水
写完博客准备睡觉,随手打开qq,小企鹅顿时向我手舞足蹈地喳喳叫。打开“消息盒”,迸出一行字:“舅舅,您好!”哈,外甥找上门来做“好友”了,我急忙点击“确认”,一行亲切的问候语:“舅舅您好!我是网易‘无名英雄’!”
我一阵惊喜。“无名英雄”终于现身了。两年来在我的博客留下很多精彩评论却始终不肯留名的朋友,被我称之为“无名英雄”终于出现了。多少回搜肠刮肚,想得脑壳都疼,还不知何方神圣。后来想,人生是缘,知音可遇不可求,名字不过是一个符号罢了。“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他自己找上门来了,不可思议的是,他竟是我的外甥!
“舅舅,我是您的铁杆粉丝,非常欣赏您的博文,喜欢您直率坦诚的性格,喜欢您幽默风趣的文字,欣赏您一泻千里又迂回曲折的行文风格。您的农村素材的文章别具一格,让我叹为观止。”
一通高帽让我沾沾自喜。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我叫曹新年。”
“曹新年?”一个哑谜。天边地边,我倒海翻江也想不起哪位姐妹嫁到曹家。自己姐妹,亲戚,同屋,甚至同事,都没有哪位夫婿姓曹。
“您怎么认识我的?”我着绕圈子问。
“我三岁就知道您的名字。”
“三岁就知道我的名字?”
“我母亲梦里喊您!”
我有点惶恐了,他母亲梦里喊我的名字,该不是让我背“第三者”的黑锅吧?
“我很小时,父亲喜欢推牌九,喜欢喝酒。输了钱,喝醉酒回家常跟母亲吵架,母亲啕啕大哭到半夜。我吓坏了,惶恐着挤到母亲怀里,母亲哭累了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而我听到她在睡梦中哭着喊您的名字。”
对方打字很快,我却像在听故事。
“你怎么找到我呢?”
“前年我上网在百度中输入您的名字,发现《感天动地的夫妻情》下面署名就是“尹至诚”。我喜出望外,一口气读完这篇博文,我为主人公生死与共的情感所感动。接着我又读了《爱情该怎样表达》,我被您的博文所感动,一夜之间竟然读完您10多篇博文。我把您的名字说给母亲听,我发现母亲脸上瞬间竟有一片红晕。我把您博文的故事说给母亲听,母亲都有深切的感受。好几篇评论就是母亲说的,而您却对那些评论推崇备至。我当时隐隐觉得你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们是一个年代的人,有相同的生活经历,感受相同理所当然。”
“对不起!我有点急事。舅舅再见!”
“无名英雄”已经退下。而我却坠入五里雾中。

该不是?……
蓦地,我的眼前闪过40多年前的一幕。
大约也是六月天气,我从洲地防汛坐船回家。太阳晒得木船好像着了火,上了桐油的篾折子格外吸热,头上身上到处是汗,人坐在船舱比蒸笼里还难受。汗似乎流干了,低头用手捧着喝了一通河水。我走上船头,龙湖里水天相接,白茫茫一片,一丝带火的风把人吹得昏昏沉沉。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呼喊:“哥哥!”
好亲切,好熟悉,多少带点哀怨的磁性嗓音轻盈柔美。我心一颤。迎面开来的是一艘渡船,对面船头站着一个人,双眼皮,大眼睛,一双秋波对着我一眨眼。我心一颤,灵魂似乎被摄入那深不见底的眸子中。瞪大眼睛细看,不胖不瘦圆脸蛋,白净皮肤略带红晕,轮廓分明高鼻梁在动,一泓清水的眼眶里有泪花。这不是忌枝吗?
“你去洲地?”
忌枝点点头,大眼睛紧盯着我,泪珠在眼眶里滾出来了,顺着那光滑的高鼻梁,滚到的红晕的嘴唇上,流进整齐洁白的牙齿里。
“什么时候回来?”
忌枝摇着头,泪水涟涟,泪流满面。
“你搬回老家去?”
“是!哥哥!……”一声哭腔的呼喊清脆而嘶哑,亲切又绝望,随之而来的是颤抖着的哭泣。我身子一颤,热泪夺眶而出,如痴如醉。
两条渡船擦肩而过,转眼便驶向远方。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忌枝,半天也挪动不得脚步。眼光随着飞速而去的渡船转动,呆若木鸡,渐渐渡船只剩一个黑点,什么都看不见了。那一声“哥哥”却在我耳边回响。让我神魂颠倒,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那一年,我正好15岁。

忌枝姓吴,跟我曾经同住一个屋场。她生不逢时。出生那天,爷爷病危;她刚刚降生,爷爷咽气——这是家乡老一辈人忌讳的“血淋丧”。姓出生方式不对,不是“出人头地”而是屁股先出来“坐地生”,那年月是难产。“儿奔生来娘奔死”,总算菩萨保佑母女平安,但阎王面前走一遭的母亲,视她为冤家对头。她正月十三日出生,读过书的父亲说她那是“杨公忌日”,不吉利,故名“忌枝”——弃之,丢掉也。算命先生推波助澜,说她出生日叫“十恶大败”,八字强,克父克夫。阴错阳差,她三岁时哥哥失水,母亲骂她“丧门星”!
但是忌枝自己却无灾无病。她比我小一岁,叫我哥哥。一家人都不喜欢她,她喜欢跟我玩,成了我的跟屁虫。我们躲猫,抓子,打梭,跳绳,摘桑椹,捉蝴蝶,抓知了。后来上学,她也早早地起来等我。我们一块放牛,拾粪,割柴,扒松毛,捡谷,掏红薯。再后来我们都成了生产队的小社员。我们都觉得在一起快乐,有好多说不完的话。

忌枝老家在江边,与我们家一河之隔。她的父亲是用20块大洋买来做过继儿子的,爷爷死后留给她父亲一顶地主帽子,压得本来身体有病的父亲更伸不直腰。她的亲叔父却是大队书记,是当地有权有势的红人。早听说要搬回老家去住,但不知这几天走,没想到我们是在船头相别。更没想到这船头一面竟是生离死别。从此我们天各一方,再没见过忌枝妹妹。

40多年过去了,我的耳朵里仿佛时常响着那亲切又带哀怨的“哥哥”,眼前常晃动摄人魂魄的那双眼睛深情的一瞬。我喜欢看她的眼睛,看她那风情万种深情地一眨眼,享受身不由己地摄入那清澈深不见底的眸子中飘飘欲仙的快乐。
难道,曹新年就是忌枝的儿子?
“舅舅您好!您老还没下?刚才接了个电话,不好意思。”不知不觉那边曹新年又上了。
我心里话,下得了么?我还在想您这个外甥呢。
“您在哪发财?”我问。
“借舅舅吉言,我在海南搞建筑。托舅舅福,今年运气还可以,承包了两个工程。”
“您是大老板啊。”
“不怕舅舅笑话,我是典型的农民工,十五岁初中毕业,瞒着母亲偷偷来海南帮工,拿泥刀做石匠。转眼22年了,开始包点小事做,后来老板见我做事诚实,让我跟他做工程。”
“您父母还好吧?”我字斟句酌地试探着问。
“谢您老关心,我父亲22年前死于车祸。当时母亲眼睛几乎哭瞎了,忧伤过度,身体极差。我本来已考上高中了,因为现实情况没上。”
“向你母亲问好!”
“谢谢舅舅!母亲说她一生苦命,只有我一个亲人。她说小时候只有你对她最好。”
“你母亲叫忌枝?”我脱口而出。
“是的,忌枝是我苦命的母亲。她从你们那儿回老家后,外公不久便病死,外婆也喝药水自尽。母亲成了孤儿,叔外公作主把她嫁给我父亲。叔外公是我父亲的亲娘舅,我的舅老爷。我父亲比妈大整整12岁,患小儿麻痹症,一条腿不方便,却性格暴躁,……”
啊,阴错阳差,鲜花插在牛粪上,我忌枝妹妹竟碰上这样夫婿。算命先生说的不错,她的命是“黄莲树上挂苦胆——苦上加苦!”
“舅舅,您qq上加视屏了吗?我想让母亲跟您会话!”
让忌枝妹妹跟我视屏对话?能见到40多年没见面却朝思暮想的妹子?我心跳加快了。听一声“哥哥”,看一眼妹子那是我梦寐以求啊!
该不是做梦吧?我掐了一下大腿,疼。
“不好意思,我没有加视屏。向您母亲问好!……我有点急事,再见!”
我找个借口落荒而逃。
关掉电脑,我的心却难以平静。我眼前忌枝的形象更加清晰:高挑个儿,两肩微削,细腰,圆鼓鼓的臀部,轮廓分明的曲线,乌黑如漆的头发,长辫子拖到身后。造物主鬼斧神工造就她双眼皮下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
其实我qq有视屏的。但我没有勇气打破心灵的平静。40多年了,忌枝留在我心里的都是美好的记忆。那是一段白璧无瑕的纯真情感,价值连城。那是一幅妙笔生花的丹青,光彩夺目。青春年少的灿烂形象被视屏里老气横秋的皱褶脸所替代岂不是对艺术品的糟蹋?况且,我的妹妹已经眼瞎了,看不见我了,这对于她不公平。当年那双眼皮下一双大眼睛里秋波般似的一泓清水如何魔术似的一瞬间换成了老太婆的干瘪的瞎眼?亵渎啊!我的心理很脆弱。——“花原自怯,岂奈狂飚,柳本多愁,何禁骤雨!”
“花未竟开月未圆”原是世间最美好的境界。我们当年正是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最纯洁的情境。相识不如相知,相知未必一定相守,就这样纯纯的、淡淡的留在记忆里不好么?知道她苦尽甜来,有一个孝顺的有作为儿子,很好。
知道世界还有一颗永远牵挂我的芳心,足矣。
(小说)(2010.8.14)2020/1/9

998 发表于 2020-1-9 19:01

{:5_158:}{:5_158:}{:5_158:}

乡巴佬牙 发表于 2020-1-9 20:44

亲人的思念。

ssxfyzlscxwz 发表于 2020-1-10 10:08

光阴一瞬40年过去了,但是,从童稚到返老还童,玉人尤在心中,况且“母亲的眼睛几乎哭瞎了”,不是真的哭瞎了。答应外甥给个视频,满足一下魂牵梦绕,让感叹号带点儿颜色,有何不好呢?
老汉我看到眼泪流进牙齿里,以为是哀伤入骨。先生有视频而不舍得,可真的要眼泪流进牙齿里。人生易老,机会转瞬即逝,如今通信工具这么方便,却要效法叶公,距离返老还童又远了!用两个字概括回复~遗憾!

宿松龙湖 发表于 2020-1-10 10:24

998 发表于 2020-1-9 19:01


谢谢鼓励!

宿松龙湖 发表于 2020-1-10 10:24

乡巴佬牙 发表于 2020-1-9 20:44
亲人的思念。

谢谢光临!

宿松龙湖 发表于 2020-1-10 10:28

ssxfyzlscxwz 发表于 2020-1-10 10:08
光阴一瞬40年过去了,但是,从童稚到返老还童,玉人尤在心中,况且“母亲的眼睛几乎哭瞎了”,不是真的哭瞎 ...
以前很多朋友也这样批评我,好像我无情无义,其实,这是小说,如果视频见面,那么又要很长一段文字要写。谢谢您长期以来对我的鼓励与指导!问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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