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松名家作品】张向荣:我存在的依据终将归于虚无(组诗)
我存在的依据终将归于虚无(组诗)文/ 张向荣我存在的依据归于虚无 去八一小学找人的那天全体学生正在上课我被拦截在门卫室等候下课的铃声响起年轻的门卫与我从未谋面更不知我有过一段光阴在这里滞留 八一小学原来的名字叫洛朋在这里 我用五年多的光阴陪伴过一百多名学生眨眼间 五十年快过去我的一切 早已沦为一片空白没有人能觅出 我留下的踪迹那千金难买的光阴也不知被谁拾掇得干干净净 光阴丢失 我曾经存在的依据不得不归于虚无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作为一个陌生人我把自己打量一遍又一遍然后 再小心翼翼地交岀
板栗 生长在山里的板栗树孕育的孩子都很有出息它们坐着车奔向城镇在巷口的大铁锅里左右腾挪常常将一条弄巷里外熏香许多人不知道板栗离开后如一个产妇经历了一回分娩板栗树得疗养好一阵子那是敲打板栗的结果板栗树的自我疗养我无缘亲见只是每次打开板栗时我都要仔细看看这些来自山里的孩子它们是不是也有什么内伤
寒流来临 向南 向南 如湍急的河水自北向南滚滚流淌 伴随这河水一起向南的是奔跑的云和凌厉的风 天心事重重 流水过处万物微微颤抖 大地失去温情 南方垒筑的堤坝 咬紧牙关时刻在死死地抵守 数日之后 水流枯干从南向北 暖流会将失地一一收复
父亲与麦苗 冻雨一连下过几天父亲心里窝着的火终难熄灭到底按捺不住了 天刚放亮他就穿上雨衣 扛上锄头去看看那些宝贝般的麦苗是否安然无恙这几天 他几乎从早骂到晚骂鬼天气 尽知道害人 地里那些幼小的麦苗自然不明白父亲的心思不过 每次见到父亲它们都会拍起小手欢迎对于种地的父亲来说麦苗也是他疼爱的孩子掏出藏在骨子里的那份深情他常常让麦苗住进他的梦幻
对一场小雪说原谅 麦田的青绿原谅了它的不留踪迹鸟儿飞翔的翅膀原谅了它的慢慢吞呑一直没有出场的风原谅了它的断断续续冬青树和樟树 以慈悲之心原谅了它的心不在焉抱紧瘦弱的身子 我原谅了它布下的微寒以及它轻描的星星点点的白 对一场不完美的小雪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原谅世间万物皆有恩于我们连爱都来不及我们还有什么不可以原谅
写诗的我 诗和诗人受人追捧的岁月我与诗无缘不读诗也不写诗诗和诗人走霉运的时候我喜欢上诗也学习写诗一辈子注定当不了诗人霉运也就不会与我纠缠学诗写诗纯然是生活的爱好从内心里说走走霉运我也愿意至少没有什么出息的我也会被人称作一回诗人
人脸识别供纸机 上公厕 只要将你的脸对好人脸识别供纸机 三秒钟之后准会吐出你所需的手纸使用过几回 我认识到它的方便以及可爱它可爱得不看人身份 也不计较那些脸的丑俊所供的纸 长短完全一样原来 在它的眼里没有特权者 只有站立的人
叫黑暗让路 冬天 接孙子放学回家天的脸色渐渐变黑乘坐547或961 下车后我们要从远洋山水小区穿过从西往东 路两旁的树木将一切光亮遮挡黑得瘆人的路 宛如一条幽暗的隧道每回 我都叫孙子走在身后我一边走 一边总将身子往前凑我是想对那黑暗说请让一让 别影响我们回家
哭声 早晨出门散步 在村口碰上一户人家出殡白色的孝服列了长长的一队据说也是不小心感染了新冠那位老人没有挺过冬天 鞭炮声此起彼伏 宛如浪涌震耳欲聋的吹吹打打也将哭哭啼啼盖过 一个人离开尘世要不要听见送行的哭声连同喜丧 在我看来听不见亲人的啼哭似在上演一出活剧死亡好像也不那么真实
村庄长者记 他们兄弟俩 哥叫国祥弟叫国瑞都是过八十的年纪去年新冠之后 他们成了村里最年长的那些不该走的都走了他们也作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许是艰辛的劳作 榨干了脂肪驼背是早些年的事 近年又瘦骨嶙峋年岁大了 他们每天还要忙着种菜种点不费多少力气的庄稼儿孙在南方打工 都已买房安家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前几年兄弟俩的老伴先后撒手西去生活孤单 想的还是不让孩子操心 拖着瘦弱的身体 每天在村里出现倘若十天半月见不到人影人们猜想 定是疾病将他们摁倒村后的坟地 已为他们预留了位置当他们去陪伴各自的老伴时我们空落落的村庄 将会更空又将有两个烟囱成为烟火的象征 告别书 作出决定的那天早上 天刚睁开眼岳母洗净手 给菩萨上过香后开始艰难地跪下 磕头缓缓地向菩萨说出自己的无奈 人老了 尾椎骨碎裂的疼痛折磨得她站立行走都困难跪下 爬起 更是特别吃力从这一天起 她将彻底地向生活认输不再似往常那样 每天上香跪拜请求菩萨体谅 饶恕对菩萨虔敬的仪式她会在内心里一次次完成 岳母焚香跪拜菩萨多年当年请菩萨回来经历过一波三折在家人的一片反对声中她用坚持赢得了胜利 从此每天上香跪拜成为她必做的功课她曾向菩萨掏出过许多心愿请求菩萨保佑一一实现菩萨始终慈祥地微笑着 从不亲口答应 也不公开反对 多年来 她的不少心愿如期实现她认定那是菩萨的功劳 佛法无边面对菩萨 她所说的比对任何人都多感恩的话 早已堆积如山如今 困扰她的病痛迫使她不得不向菩萨告别 谢罪她相信 慈悲的菩萨会原谅她像原谅一个无力滚石上山的孩子那样
刻墓碑的人 倾尽一生的时光在坚硬的石头上 刻下人世间最柔软的文字 让那些故去的人 荣耀地与风雨 与阳光站在一起轮到为自己刻一行字的时候他不声不响地选了块不入眼的碑石果断地刻下一一不在人间
列车的交会 东来和西往 北去和南来中途交会的站点都事先预定时间也限定在那么几秒这么短的交会时间双方觉得说什么都显多余不能点头 招不了手 那就喊两声 算是打个招呼随后又各赶各的路 倘若某一天没有照面一定会觉得有什么丢失 那些预定站点的时间也会露出一段黑色的缺口 美好的爱情 美好的爱情就是一碗营养汤冒着热气时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剩下半碗时你让给我我让给你最后凉了不得不倒掉倒掉时都觉得有些可惜双方的眼神却幸福地抱在一起
晒太阳的老人 都不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彼此慢慢地靠拢 朝阳的那面院墙残破多年空空的村庄 唯有它离太阳最近 村外小河的冰越来越厚 临近年关 该回来的人还在他乡 他们不说话 眼睛布满迷茫伸向村外的路被盯得有些慌乱 太阳渐渐将身子晒暖内心里的苍凉迟迟不肯散去
狂风 一阵阵狂风刮起犯下的过错接二连三先是卷起满地树叶和灰尘接着是将路边拄拐杖的中过风的老严推倒再就是把几棵小槐树拦腰折断掀翻李婶家门前的遮阳棚要说它做的好事我见到的唯有这样一件那就是帮助拉着废旧纸箱的五叔推车上坡
去桑落洲 去桑落洲的人们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寻找陶渊明的桃花源探访周瑜的巢湖城要不 去程普的营帐小坐片刻看看大将军怎样运筹帷幄或者去德化圩转转了解一下那些田地的产能 桑落洲以清凉的江风浸润着我们的肌肤同马大堤讲述的永远是与洪水搏斗的故事在桑落洲的许多村庄里我们将拾取的德化方言反复咀嚼 似咀嚼刚炒出锅的蚕豆 桃花源里的桃花早已谢去巢湖城已被村庄换了容貌程普将军的营帐也扎在他处只有德化圩还在每年 它的肥田沃土仍向人们提供稻谷大豆和高粱 从罗渡到汇口从程营到曹湖桑落洲厚重的历史仿佛是一条长长的隧道探寻桑落洲历史的人们要记得从那里进去然后从那里返回
晒秋 它们是一些多么听话的孩子阳光轻轻地喊了那么几声就急匆匆地从室内跑出把自己从外到内打开 在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房顶上屋檐下场院里它们都那么安静地躺着似刚刚入睡的婴儿接受阳光轻柔的抚摸 丰硕的秋天 有了另外一片迷人的风景秋日的绚丽阳光再次成为乡村最受欢迎的嘉宾每一粒果实都交给阳光过滤日子也就不会有发生霉变的可能
朋友小聚 几个好朋友小聚酒自然要准备一些好与坏另当别论菜肴不必太过讲究有荤有素 够吃就行聊天的嗓门可以敞开敏感的话题最好屏闭每次都以热闹开场散场时人人意犹未尽 这样的小聚 其实也只能隔三岔五来一次平日里 一个人关上门弄几个家常菜就一碟花生米慢悠悠地喝上几杯尽管缺乏仪式感氛围也有些沉闷那也叫对付了一顿没有亏待忙碌或闲适的自己 谁都应该明白热闹的日子得慢慢享用情谊这东西 也不允许大肆挥霍
登山 人在远处 山在前面人走近了 山在头顶登上了山顶 山就在脚下再高的山 也高不过登临的人 一座座山 气定神闲地送走千年万年亿年光阴唯有雄心才能将它们撬动唯有勇敢才能让它们俯首 喜爱登山揽胜的人常常牵着晨曦的手出发 到了傍晚 累了倦了才扶着夕阳的肩膀缓缓下山
作者简介
张向荣,安徽省作协会员,业余写作诗歌、散文诗、散文等。在国内相关报刊发表作品数百篇。有散文诗集《季节河》、《布谷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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