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清明,如烟的细雨,纷纷扬扬,洒满了山村的每一个角落。油菜花一垅一垅在田畈里摇摆;桃花、梨花,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小花,填满了山村的每一个角落。
记得儿时,每到这个季节,也许是个雨后初晴的日子,父亲总会牵着我的小手,穿白子口,过潭子垅,经过一个又一个桃花盛开的村庄,去老家曾屋祭祖扫墓。
白子口前有一处梅花庵。一生未嫁的姨奶奶在庵里出家。见面时她总不让我叫姨奶奶,一定要我叫叶爷爷。小时候叫习惯了,现在改起来很难。但面对姨奶奶手中的美食,我只能一次次改口。
庵前是过白子口到山后的必经之路,那时候路面全用青石铺成。青石路面上,一条独轮车磨出的车辙,特别引人注目。我试着用小手伸进去,测得刚刚与我的拳头一样深,心中大为惊讶。父亲告诉我,这是爷爷一帮人运石头时用花车磨出的车辙。我们乡下人总管独轮车叫花车,现在已难得一见了。
爷爷是一名石匠,以打磨石具为生,乡邻都喊他六佬。爷爷和他的工友们,在山上采下一块块青石板,根据每一块石板的样子,打磨成农家需要的农具。山间坟前一块块石碑,好大都出自爷爷之手。听奶奶说,爷爷的个子很高,胆大心细,力气也大,一个人能抱起一二百多斤的石具。听奶奶说,一次爷爷运石器到县城,让日本兵抓了劳工,往黄梅县运物资。爷爷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一路寻思着逃脱的机会。半路上休息时,趁日本鬼子不注意,爷爷用花车上的撑棍,一棍将日本兵打下了田沟,不知死活。惊慌的爷爷绕路返回了家里,三天没敢出门,奶奶为他叫了三天的魂。
爷爷的打石手艺在圈子里公认手屈一指的。周边的乡亲,一说起打石匠,必提我爷爷。通过努力,爷爷盖起了三间大瓦房,小时候我总喜欢坐在青石门坎上玩耍。在屋面前的中菊畈,爷爷买下了三亩肥沃的农田,解放后也因此定为了富农。家中许多的石器,都是爷爷一手打磨的,好多依旧在使用。
一路随着父亲,向老屋走去。我一直喊累,因为前面是长铺小街,这样父亲总会为我买上一根油条,让我一路吃着前行。在四号渡槽下,父亲总会休息片刻。高高的渡槽,听说是七十年代初期人工一点点建起的。我总想爬上去看看,父亲总是不让,说太危险。至今我每次从下面经过,一次都没有上去过,仿佛父亲依旧在阻拦我登上去一样。
走到老屋,已经是中午时光。照样是在祠堂前敬香,叩头拜年。父亲总会唠唠叨叨,许下许许多多的愿望,祈求祖先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祠堂很破,只有半间屋顶挡风遮雨。昏暗的油灯让我很不喜欢,总是匆匆叩完头就跑到外面玩耍。饭总是在金虎爷爷家吃。饭后,父亲就匆匆忙忙带我向家赶去。
年复一年,父亲带我一次次回到老屋叩拜,从未落下一年。从开始的步行,到拖拉机,再到现在的小车。九八年冬天,父亲走了。我又带着我的子侄们,一次又一次踏上了回老屋祭祖的路。
年复一年的往返,我终于读懂了父亲的执着。因为我们的根在老屋,那里是我们心中的圣地。执着的朝拜,只是因为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召唤,那是写在血脉里的基因的,如同大雁的迁徙,生生不息。
我们寻觅着祖先的足迹,勇往直前。因为历史的原因,族谱的损毁,让我们无处寻根。以前,金虎爷爷和父亲他们外出寻找过,无果。现在,连芳叔他们带我继续寻找。始祖曾参,身出孔门,著作《大学》,以三省为堂号。先人们自山东嘉祥繁衍生息,带着始祖的家训,日三省其身,诗书传家。他们辗转湖南,至南丰,经福建,落鄱阳湖。省吾公从瓦屑坝过江,落户宿松,在曾屋繁衍三百多年。
自春秋至今,一代代走来。我们从先辈的脚步中学到了坚强的毅力和开拓的勇气。
东鲁家深远,南丰世泽长。挂在堂屋的中堂,激励我们,永不停歇,继往开来,再创辉煌。
曾记平甲辰清明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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