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窠豆腐过年

世纪网编辑部

乡下的过年是从打豆腐开始的。

“二十五打豆腐”，其实头两三天，母亲就在忙着打豆腐。一大早，母亲便爬上木楼。大瓮里的黄豆听见了母亲矫健的的脚步声，像是年三十春晚舞台下的观众，听到了赵本山的脚步声一样，开始在里面骚动起来。在这黑漆漆的瓮里呆久了，谁也憋不住。去年的黄豆还没吃完，就被母亲装在旁边的小瓮里，它们也听见了母亲的脚步声，但似乎兴奋不起来。别看它们傻头傻脑，可它们心里明白，过年打豆腐，在乡下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么光荣的任务，母亲肯定只会交给今年打的新鲜黄豆，就像是春晚最重要的节目只会留给赵本山一样。不过，你们也别灰心，在母亲眼里，你也会有用途和任务的，比如烂豆豉时，母亲一定会派你们上场。母亲的手巧，这可是我们乡下人家一道特色的菜，客人们都喜欢！母亲掀开大瓮上的盖子，黄豆们一个个抖擞抖擞精神，以饱满亮丽的状态展现在母亲的面前！

母亲用升子一口气打了二十升。黄豆们可高兴了，母亲真大方，给予黄豆们这么多的表现机会。自然今年和明春，到时豆腐可有得吃了！母亲把取出来的黄豆放在白铁皮桶里，用扁担挑到水井旁，拿起葫芦瓢一瓢一瓢地淘着。母亲淘黄豆的样子像是戏子里的人柔柔地甩袖，像是跳孔雀舞的姑娘在轻轻地扬手。别看寒冬腊月，这井水可咕咕地冒着热气。黄豆们似乎是有些害羞，一粒粒眯着小眼睛，可别，这可是地道的温泉浴。你便好好地享受吧，母亲等一下还要去给黄桶洗个澡，给石磨洗个澡，给几块包袱布洗个澡，给几块石头洗洗澡……

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打豆腐了！我最喜欢看磨豆腐，磨豆腐时，母亲会唱《王小六打豆腐》，那王小六真不是个好鬼，好吃懒做爱赌博，还死要面子活要脸。他老婆也真是的，世上好男人多得是，偏偏看中那个懒鬼。我就比他勤快些，我还不赌博，不贪酒。你要是做我的老婆，我让你可享福了！我还爱看母亲从锅里把煮得滚烫的豆腐脑舀进黄桶里，顺便给我舀一碗，再放点白糖，味道可美了，我还得再准备一碗，给王小六的老婆也准备一碗，她的命好苦啊！我看那唱戏的女人都真掉眼泪了，我心里好舍不得！

母亲系住包袱布的四个角，把黄桶里的豆腐脑舀了进去，豆腐脑白嫩嫩的，水滑滑的，像是王小六的老婆，真好看！它可不是用来看的，母亲把它用包袱布包了起来。用黑黑的木锅盖盖着，然后还压上几块石头，生怕我多看了几眼！你看那黑锅盖，也不知道害羞，趴在人家身上，压得人家喘不过起来。再看那石头，分不清好歹是非，坐在黑锅盖身上晃来晃去，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便宜让黑锅盖得去了，你也跟着瞎起哄！哎哟哟，我漂亮的豆腐美人儿啊，你怎承受得起这黑锅盖和硬石头的挤压？不如让我做回黑锅盖，我可不要豆腐美人受委屈！你看，豆腐美人在里面压得多难受，“嘀嘀嗒嗒，嘀嘀嗒嗒”从包袱里不断渗出“眼泪”来！我不忍心，不断催母亲把石头拿下来。母亲说，还等会还等会！我可有些等不及啊！

石头终于拿开了，掀开包袱布，刚才还摇头晃脑的豆腐脑现在可更加成熟，更加丰满，更加迷人了！我用手轻轻地按了按，好柔啊，好软啊！你可别笑，没事，这不是王小六的老婆，是我家的豆腐美人！母亲拿来菜刀，我又不忍心看，双手捂着眼睛，但又忍不住，从手指缝里偷窥着。只见，母亲轻轻地横着竖着来回几下，一个豆腐大美人，便变成了好多的小豆腐美人来。我可高兴了，连忙凑了过去，用手再轻轻地捏了捏角上的那块，还是那么柔，还是那么软。这个时候，这样的美人谁家都有，它可要陪我们乡下人好长时间呢！

在以前，猪肉、鸡、鸭、鱼并不像现在这么丰盛，豆腐可是乡下人过年一道主要的菜了！豆腐可以煮炉子，炉子里可以放点肉，或者放个鱼头，用山泉水做出的豆腐可好吃了。也可以直接放在锅里煎着吃，两边煎得金黄金黄，外脆里嫩，香极了！用小葱煮着吃，一清二白，味道清淡点，但也不错。母亲还会用豆腐来做一坛子又香又臭的好腐乳；或是取上几块豆腐，切成小长条，用菜籽油炸着吃，炸着的豆腐可就变成了一个个小洋妞了，金黄的头发，挺拔的身材，也是那么美，那么惹人喜爱！还有很多的地方，豆腐都发挥着重大的作用呢！邻里乡亲，给送几块过去，彼此的心更近了，乡下人的心，就像这豆腐一样白一样淳；给祖老人烧香，篮子里的也得放上一块豆腐，也得让祖老人家们尝尝这新鲜的豆腐，再给他们筛几巡酒，祖老人家在那边也高兴高兴，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

在乡下，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也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每逢过年办喜事，总还得打一两窠豆腐。乡下的人总爱讲：话如果讲得好，豆腐也可以完年！是啊，像乡下人一样，和和睦睦相处，本本分分做人，豆腐都可以完年，那是多么平常却又多么平衍的境界啊！（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