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212)——二姐生日 石普水 2016年12月10日,农历冬月十二,与妻回了一次家。那个生活了60多年的家啊,如今回去一次不容易。 我是去年10月18日(农历九月十八)被邮政局请来上班的。按道理,跟老婆、儿子媳妇孙子住在一块就是一个很完整的“家”,但是,晚上睡梦里我都在石屋,在那个我生活了60多年的家。 这次是专门为了二姐过生日才回家的。二姐生日本来是农历十一月十六日。六十九岁是“大生日”。 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大哥、大姐不幸因病去世了,现在二姐是老大。外甥在外打工,大老远的回家老板还不一定放。于情于理,二姐的生日我不能不去。但是二姐的家,那个朱元璋跟陈友谅打过仗的地方,班车不能直接到。佐坝到横路差不多还有10里路,我又不会骑车,专门叫小儿子星期天开汽车送我们去。 我们地方风俗,做生日只能提前,不能延后,所以选择那一天。 俗话说,一娘生九子,九子九样的像。我大姐性格比较内向,说话轻言细语的,而二姐却性格外向,人也很乐观,说话俏皮,风趣。经常跟我开玩笑。 二姐是一个残疾,从小走路一走一拐的。都说她小时候上树,有一次从树上跌下来,致使右腿髋关节脱位,她又不敢跟家里人说,结果导致终身残疾。现在看来是一个很普通的手术,但是当时却没有办法。这是时代的产物,是时代的悲剧。 我父亲一生喜欢男孩,不怎么喜欢女孩。他不止一次说过,他五代单传一直到我们这一代才有兄弟三个。我在家是男孩子中的老小,小时候一家人都叫我“滴奀奀”。幼年不懂事,而二姐性格开朗,说话比较雀泼,喜欢跟我开玩笑。我年幼无知,老是拿二姐的生理缺陷骂她,叫她“肉砣”——这是有典故的。有一次二姐到人家吃饭,而我想去却没有去成,回头二姐向我炫耀说在人家吃了鸡蛋,幼稚的我,挖苦她说“吃鸡蛋长肉砣!”——“肉砣”就是这么来的。幼稚啊!现在想来,心里仍然觉得酸酸的——罪过!罪过!我竟然讽刺姐姐讳莫如深的生理缺陷?那里她的心病啊!我不能原谅自己!但是二姐乐观大度,也没有把我怎么样。 二姐在家时我们一大家子非常热闹。每一年正月初七晚上,兄弟姐妹们有人拖秤砣,有人敲打葫芦瓢,嘴里唱着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歌——“上七日夜里拖秤砣,老鼠死得不奈何!”“上七日夜里敲打葫芦瓢,老鼠下儿不育苗!”这似乎是原始宗教,近乎巫术。那年月老鼠特别多,人们对它恨之入骨,但是老鼠仍然非常多。 二姐因为右脚残疾,父亲把她嫁给当时本屋的一户人家。我的二姐夫非常忠厚老实,小时候经常挨打。他的父亲被国民党抓壮丁,据说吃了逃跑士兵的心,因此性格残暴,常常打我的姐夫,而且打得还不准哭。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正是因为忠厚老实,父亲觉得可靠,而且在身他边有个照应。二姐1966年出嫁的,当时我读小学五年级,二姐给了我几根打铁桥香烟,那是当时非常难得的东西,我记忆非常深刻,觉得二姐对我特别好。1968年,二姐搬回横路洲姐夫的老家,那里河边,粮食、烧柴都比我们这里多,一个工分能够有七八毛钱,比我们这里好得多。 小时候我喜欢到二姐家去,那时候过渡要坐渡船,当时觉得非常有趣。二姐一直没有生育,据说是二姐夫的原因。当时医疗条件非常差,而且不生育的人也很多,小孩的我不知道,后来也不好问。但是,二姐依然乐观,我们姐弟倆经常开玩笑。后来,二姐抱养了一个男孩,我的这个外甥也是我的学生,我是他初中三年班主任语文老师。外甥对二姐非常孝顺,比亲生儿子还好。都在外面打工,生活还好。 汽车一直到二姐家。到二姐家时,妹婿和妹妹也来了。但是二哥、侄子没有来。二姐跟姐夫在家。二姐虽然也笑眯眯的,在一般人看来,很正常,但是在我们相处60多年的姐弟明显看得出来,她没有以前那么乐观风趣,思维没有以前那么敏捷,话有没有以前那么多。父亲85岁去世,去世前几年有老年痴呆症状,二姐还只有69岁啊!难道这就是遗传基因?我心里一阵悲凉。后来我叫外甥带二姐到县城检查,结论是——脑梗!至今,每个月我都为二姐买两位药:阿司匹林肠溶片、阿托伐他汀钙片,我也同时服用。 从二姐后面出去,我来到横路洲最高处。这里有孟氏宿松一世祖的墓地,还有新建的孟氏宗祠。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横路洲所有山山水水。横路洲是一个孤岛,南边是牌湖,西南边是感湖——就是人们常常说的龙感湖,东北方向是龙湖,一条大坝通向西边、西北方向的佐坝。七、八、九三个月,这里曾经一片汪洋,洪水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但是,现在后湖的掃箕氹、红脚氹里却一点水也没有,深深地陷在底下。感叹大自然威力无穷,人类在它面前显得格外渺小,无能为力。横路小学最先是在孟氏宗祠里,后来移到下面的民房里,虽然是乡村小学,但是学校办得有声有色,我曾经代表学校向他们送来奖旗。如今这两栋房子还在那里,只是人去楼空,枯草老长老长的随风摇摆着,显示着衰败与凋零。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里甚至麻雀都没有看到。不久,出来一个老女人,说娘家就是我们佐坝村,姓石,但不是我们一支。 我来到大路旁边,看见了崭新的学校,楼房,门牌还在,教室、办公室、甚至厨房都还在,就是没有教师。门口一个老女人说,小学是今年搬到栗树去的,那里有一所上海人李顺来投资的村小,叫“顺来小学”。洪水期间,村里小孩家长不得不从外面回来到栗树陪读。从一年级开始陪读,啊,做一个横路洲家长多么不容易! 小学该不该迁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折腾?我也不知道。 吃完饭没有坐多久就乘车回来。佐坝街上看见了我们一个同事家门口很多人正在忙活,原来同事昨天去世了! 这是一个我们相处十多年的同事,一个很有本事却经历曲折的同事!——我不想多写了,免得有年轻朋友说我的文章喜欢“跑题”。 2018/1/29补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