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口味 石普水 早年听说台湾老兵回大陆探亲只要老家菜坛里的腌菜——宿松话叫nuo菜,当时没有琢磨为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了答案,那是因为 nuo菜是这些老兵“小时候的口味”,他们年老思乡,怀旧。 几天前回到乡下,两家人叫我吃饭,我说,哪一家用锅煮饭我就到哪一家吃。弟媳专门为我用锅煮饭,只是不小心把饭烧得乌黑乌黑,锅巴粥像黑炭,吃起来很苦很苦。但是,我还是饶有兴趣地吃了一碗乌黑乌黑的锅巴粥。 父亲喜欢那种焦黄甚至带一点黑的锅巴粥。他到人家吃饭,知情者往往都多烧一把火,为了能够达到焦黄带一点黑的效果。父亲说,这种锅巴粥健胃,是一种好习惯。退休后我在家割了很多柴,就是为了一直能够吃锅巴粥。 我们这一代人口味特别好,不挑食,什么都吃。这是时代造就的胃口。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为了不饿死,我们不得不吃山上的 “昂角”,茅根,刺根,“麦泡”,覆盘子,吃树上的桑椹,酸青的朴树籽,吃水里田螺,蟹,黄鳝,泥鳅,吃塘里螃壳,菱角,芡实管,芡实包。世界上只要能够填饱肚子的我们都吃。用一句最经典的话形容叫“长毛的不吃蓑衣,四条腿的不吃板凳”。 特殊的年月培养了我们的口味。苦荞麦粑,我不觉得苦;米饭旁边的红薯贴在锅旁边有一点薄薄的壳,吃起来又甜又香;连皮一起的煮的小红薯叫“焖”,削去皮的红薯切碎加水煮叫“ca”,甜甜的;红薯切成饼晒干的红芋角放在口袋里饿了生吃,早晨煮粥;红芋丝煮饭时放在锅底下,沾一点米汁,吃起来很香。甚至,放在锅旁边的红芋渣粑,我们吃起来也津津有味。 我们那时候最美好的愿望,就是吃饱饭。一位60后作家每餐吃两碗饭,爱人问他为什么吃那么多?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吃饱饭才感觉踏实。开始工作时,他狼吞虎咽几下就吃完了一份饭,然后恋恋不舍离开。好心的师傅提醒他说,你如果没有吃饱饭还可以买饭票。 他的故事不算典型。我的一位叔爷爷说他年轻时吃12碗半饭,还有锅巴粥,然后兴奋得叫人揉肚子。传说一个人出门,三天没有吃饭。有一天看见人家吃饭,说,“你们这里人好奇怪,吃饭还要牙齿嚼?”“你吃饭不要牙齿嚼吗?”“不要。”人们出于好奇,盛来两碗饭。他真的没有用牙齿嚼,硬生生地吞下一碗饭,第二碗,还是没有牙齿嚼而吞下去的。 没有挨饿的感受,自然不知道吃饱饭是人类最本能的幸福。只有吃饱了,然后才有挑选的可能,这才是个人的口味。 我喜欢吃红芋粉圆子。去年到姐姐家,特别叫炒一碗红芋粉圆子。饥饿的年月,一碗红芋粉圆子是我们喜出望外的佳肴。往往从炒红芋粉圆子开始,比灶高一个头的我,瞪大眼睛看着母亲的每一个动作。红芋粉圆子刚刚在锅里起一点薄薄的壳,我就叫母亲用锅铲给我切一点,然后,我又要四周都是壳的。红芋粉圆子甜甜的,有一点壳就是香香的,加一点油味道更好。妻炒红芋粉圆子的水平比母亲更好,我依然喜欢吃四周都是壳的红芋粉圆子,喜欢那种甜甜的香香的红芋粉圆子。 早年腊月里父亲给人打豆腐,有人给一块豆腐,如果有一点肉,味道鲜美无比。现在我还是喜欢豆腐烧肉。,不过哪怕是陈汉豆腐,味道似乎没有父亲的豆腐好。 我还喜欢肉蒸面。每年肉蒸面时我都是瞪大眼睛看着,有时候竟然睡着了,我还是不肯上床,一直等到吃得饱饱的才睡。第二天早晨觉得口渴,那时候的油面很咸。 感恩生活,给我们带来这些特殊的感受。 2018/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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