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长篇】《东风泊》节选：16

小孩

       1934年初的一个早晨，杨学源打开出租屋低矮的窗户，一场大雪一夜之间铺满了浔阳的大街小巷，街上的店铺里摆满了大红的灯笼、春联，市民们纷纷从菜市拧着鱼肉回家，春节即将来临。
      流浪中的杨学源一想到万家团圆的年，思家的愿望就越来越强。他不由自主地来到江边，登上一条小木船过江，偷偷潜回了碧溪嘴的家。
      杨学源在家里过了一个温暖的年，疲惫消廋的身体也渐渐得到恢复。他利用过年的时间，与杨恩来秘密联系，要求继续做好湖区地下组织工作，指示在新安岭一带发展组织，因为新安岭那边形势比湖区稍好。
      家里肯定是不宜呆长时间，大年一过，正月初四，正好太湖一位姓洪的党员秘密来到杨学源家，邀请杨学源一道，到江西继续革命工作。杨学源随即动身，一双胶鞋，一本书，除此别无它物。他俩一起，坐船到洲上，走王家营过江，到彭泽县去了。
      他走后，新安岭很快就成立了党支部。这个支部的主要任务是搜集敌人的情报，直接与杨学源秘密联系。
      杨学源根据过年在家里获得的线索，在彭泽县很快找到了田丰。田丰是坝头人，这时候他在江西彭泽以教书为掩护，开展革命活动，参加了彭泽游击队。
      几天后，杨学源听说田丰被敌人逮捕，因为篆刻图章和书写标语。几天后，在彭泽县城，敌人将田丰残酷杀害。
彭泽县城的形势也不容乐观，并不安全。杨学源决定离开县城，去山里寻找游击队。他需要战斗。
      那天，他穿着长衫，戴一顶礼帽，刚走到大街上，就发现有两个可疑人员跟踪。他稍作镇定，加快脚步，却望见前面的城门也有士兵在对出城的人逐一盘问检查。他感到情况不妙。当走到一个弄口，他急忙转进弄里。正好弄里有一个农民上茅厕，他又闪进茅厕。在茅厕里他跟那个男子嘀咕了几句，就迅速换下了那个农民的衣服。当他挑着一担臭烘烘的大粪出来时，正好和那两个跟踪人员迎面而 过。然后，他大摇大摆地挑着一担大粪，走出城门，机智地离开了彭泽县城。
       杨学源离开彭泽县城，径直去往山里。按照田丰提供的线索，他很快找到了游击队。
      但这时候正是国民党军队第五次“围剿”，采取堡垒战，步步逼进的时候，赣东北革命根据地的空间不断缩小。为守卫赣东北革命根据地，更好地开展反“围剿”斗争，中共闽浙赣党组织决定在原彭泽游击队的基础上，组建红十军游击队，在根据地外围打游击战，以策应红十军的运动。杨学源被中共闽浙赣党组织任命为红十军游击司令员。
      他带领红十军游击大队，穿梭于赣东北的莽莽深山，和敌人周旋。
      此时已是谷雨时节，大山经过春雨的滋润，已是苍翠欲滴。杨学源带领游击队在浩山一带活动。
      一天上午，游击队在郭家桥刚吃完早饭，就与国民党反动自卫团汪木初部遭遇，发生激烈战斗。游击队迅速选择有利地形，伏倒在河湾的土埂下面，展开阻击。战斗从上午一直打到下午。游击队准备坚持到天黑的时候，借助夜色顺利撤退到后面不远的山林去。
       自卫团进攻受阻，搬来援兵，打算从游击队侧翼包抄。游击队弹药不充足，又无后援，顶不过，杨学源决定提前撤出战斗，逐渐向后面的山林撤退。
      但是，撤到后面的山林要穿过一片开阔的田垄。杨学源决定自己带一个小队留下来，继续阻击敌人，掩护游击队战友们先撤退下去。当游击队大部分顺利穿越田垄，安全退到山林边上的时候，杨学源带领担任阻击任务的小队人员边打边撤。在撤退的时候，一颗子弹穿过了杨学源的心脏……
      杨学源倒在血泊里，躺在春天的土地上，鲜红的血一点一滴地渗进泥土。他朝着家乡宿松湖区的方向，艰难地望了望，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放大，渐渐开成一面血红的旗帜，然后渐渐模糊……他闭上疲惫的眼眸，停止了呼吸。
      杨学源刚满二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