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与花相遇（文 / 苏敏）

小孩

白天琐事缠身，抽不出空儿，我决定晚上去看路边的油菜花。


我想，大概油菜花也只有晚上有空吧？白天里，她既要招呼太阳，又要招呼蜂蝶。蜜蜂可不是一只两只，蝴蝶也不是一只两只，多得很，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花丛里，左边是蜜蜂，右边是蝴蝶；前边是蝴蝶，后边是蜜蜂。


这还不说，看油菜花的人们，一群接一群，她们看了还不够，还得凑在鼻子旁边闻闻，还得走进菜花丛中转转，还得站在那里扭动腰肢，拍个Pose，露出半齿。


你说啊，油菜花忙不忙？若是我白天去，她哪有时间来接待我呢？我又不是蜜蜂，我又不是蝴蝶，我更不是美女。我是什么？我是谁？我只是一个半老头子。
　　
半老头子也有爱美之心，也喜欢看油菜花。
花开堪赏直须赏，莫待无花空赏枝。再过不了几日，桃花谢了，梨花谢了，这油菜花也得谢了。谢了，该赏什么去呢？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你在，我在？这可不一定。这些年，总有故人离去，总有好友分别。总以为近在咫尺，谁料远在天涯，我同在一个城市的弟弟，翻过年来，也就见了一回。


还等什么呢？我要去看油菜花了，就今天晚上，就半片月色，就一缕晚风。





油菜花就在马路边。去年冬天，那里还是一块块的土疙瘩。那土疙瘩的样子真难看，不晓得主人怎么就看得入眼，反正我是真瞧不上。想当年，我在老家种地，给那地打理得光滑，平整，好看。路过我家地的人，都啧啧地称赞个不停。我平整过的土地，找不出一颗石子，寻不出一根草筋。


我当时就在想，这地糟蹋了，糟蹋在这主人手上了。哎，光我这么想，有何用呢？我现在又没半亩地，假使有半亩地，我是否也种油菜花？


没过几日，土疙瘩里生出嫩芽，遥看无，近看才能觉察；再过几日，抽出几瓣细叶，嫩油油的，能掐得出水来；又过了几日，细细的茎拔出地面，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令人怜惜。而等我假期结束，再见她时，已经亭亭玉立了。
　　
说到亭亭玉立，我想起师范的一个女同学，她便叫婷婷。婷婷有个特点，就是她见谁都脸红。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再见了我，她是否还会脸红。





我是要去看油菜花的。前些日子，也是一天晚上，刚刚一阵春雨过后。我也不知道，春雨为何那样急，那时，惊蛰还没到，雷就在天上滚滚地响。它一响啊，雨就憋不住了，哗啦啦地就下了起来。这样的一场春雨啊，简直不给老杜面子。老杜说，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哪里是这样，是稀里哗啦，是噼里啪啦。


你说说，这刚开的油菜花，怎禁得起你这样的风吹雨打？


还是浩然兄说得对，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啊。那一天，我不禁为满地的油菜花伤心起来。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只是春还未残吧？我也只是半老头子啊。哎，哎，这光阴，这岁月，这年华。





看花，看花。黄萼裳裳绿叶稠，一朵朵油菜花，一片片的油菜花，在淡淡的月色下暗自吐着馥郁的香气，在习习的晚风里摇曳着婀娜的身姿。这该有多么迷人啊。


油菜花开得正旺。沿着马路，一溜烟儿地开过去，像是给马路镶了一道金边，像是给这小城缠绕着一条黄色的丝绸。她们你挨着我，我挨着你，齐刷刷地站在马路边。她们是在等我吗？


是的，她们一定是在等我。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白日里，无丝竹乱耳，却有案牍劳神。我这一双眼睛啊，整天盯着电脑的显示屏，整天盯着一大堆枯燥的数字和表格，大概我的眼睛也看花了吧？可是，这花不是桃花的花，不是梨花的花，更不是油菜花的花呀。


看花，看花。油菜花的声势如此浩大，还有什么可以与之相比呢？千树万树梨花开？那是雪呀。满园春色关不住，那也只有一支出墙来啊。我实在想不出，这天地间，谁还会有这样的磅礴气势，谁还有这样的瑰丽梦幻？





往前走，有一畦蚕豆，也正碎花点点，多少有点翻白眼的意思，相比起来，显得单薄，羞涩，没了这份底气。而一旁的麦子，刚抽出青青的麦穗，一根根麦芒，挺立，如细细的针锋，直指苍穹和月色，迫不及待的样子，它也急着与油菜花一比高下么？世间的事，好多都弄不明白，而我们总是想着要去弄明白，以至于后来越来越不明白。哎，难得糊涂啊。


老树说，春来与花相遇，不必总写诗句。何如两相厮守，陪她风中落去。或许我与你不能两相厮守，也不能陪你风中落去，而今夜，能与你相遇，已经很知足了。




苏敏
安徽安庆人，现居浙江温州。作品散见于《西部》《山西文学》《太湖》《南方文学》等刊物。

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