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墩义渡,是宿松县湖区一段真实的历史。风吹浪打,岁月剥蚀,筑墩义渡的故事仍然鲜活而生动。虽然呈现给我的,有一湖烟雨的静黙,有孤帆晓雾的沧桑,但更多的是对厚重的松兹文化的敬意。
在古彭蠡泽的水乡泽国,跨越长江北岸的宿松洲区与丘陵,千百年来汪洋恣肆的水总在阻隔人的过往。筑墩渡早先是地主私人卖渡,时常出现过渡人受敲诈勒索,年轻单身女人遭欺凌的现象。私渡还经常超载,时常发生翻船、沉船淹死人的事故。筑墩渡的积弊引起清朝一批地方乡绅的注意,他们多次商议,决定以仁爱之心行慈善之举,革其弊,创义渡。“随到随渡、分文不取”。
这是一种信念,也是一句承诺。从清朝康熙壬辰年(1712),乡绅石云程、孙佑仁捐款买下渡口,牵头创立“义渡”,到光绪壬辰年(1892)乡绅孙玉林、周辅臣等还清债务,增置田地,重振义渡,筑墩义渡的存续时间长达200年左右。其间世事变幻,义渡虽随之起起落落,但筑墩义渡之舟依然迎风逐浪,穿梭两岸,永无停歇。
宿松地域文史研究者郑英豪先生,从县志、家谱等有关资料中进行发掘、整理和考证发现,参与筑墩渡义举的古乡贤就达34人。
这是旧时宿松湖区长河上的一架彩虹,也是古老宿松大地上的一抹人文亮色。
义渡续捐者之一的石国泰堪称传承美德善行家风的典范。他除了捐钱给施舍穷人的粥厂,出钱修桥,还设义渡,买渡船,特别是临终时遗命长子石式金捐资筑墩义渡。石式金谨遵父命,捐钱三万文给筑墩义渡,还捐资建赤岗渡,建木桥长达十余虹。
从郑元遐首倡义渡开始,郑氏家族的仁心义举也是代代相传。郑元遐将只有四岁的儿子郑臣苹列入“八家”义渡贤者的名册,“父报子功”,希望儿子继承自己的志愿。郑臣苹承继父志,把倡办义渡作为终身使命,嘱咐儿孙要倾尽全力办好义渡。道光十四年(1834),他的孙子郑振裴在义渡遭遇挫折之时,挺身而出,邀集乡贤,重整渡事,拯救了义渡危机。此后,郑振裴的房侄郑德三,以及郑德三嗣子郑汉汇也都承担过义渡的事务。
义渡的薪火就这样在这个家族传承。
津渡文化历史悠久,早在宋代,我国就有星罗棋布的千年官渡,包括远离州县的买扑型(竞标制)渡口,以及偏远乡间的民间私渡。史料记载,义渡最早出现在宋代,北宋、南宋有两万多渡口,义渡只是极少数。义渡兴盛在清代,清乾隆时期,义渡达到顶峰。宿松的筑墩义渡基本合上了历史的节拍。
但筑墩义渡存续时间如此漫长,在中华义渡历史上并不多见。除了乡贤的慈善福报之心的强大支撑,一定还有其他因素。郑英豪先生对筑墩义渡有比较全面的探源。我对其汇编的《义渡园里话义渡》以及相关史料进行梳理,找出了答案。
首创义渡的古乡贤,一开始就考虑到了固定的资金来源。筑墩义渡作为公益善举,吸引地方人士积极参与,募捐的方式除直接捐资,主要是捐助田地,用不会断源的租金维持了义渡。
史料记载,筑墩义渡的运营还有一个相对民主和相互监督的机制,义渡需要投入人力、物力、财力,资金筹措,人力分配,日常运转,古乡贤们在运营上有远见,有心智。
我读筑墩渡的史料,觉得古乡贤在管理上已经初步具备了产权意识。购置的渡船,兴建的码头,船夫住宿、休息的房舍建筑等,都是渡产。义渡管理者是当地社会地位较高,责任心较重,有担当,信誉度比较好的乡贤。义渡管理,渡产管理也是关键,乡贤的产权意识对此提供了保障。
古诗文中经常呈现津渡。南宋诗人释普岩的七言绝句《大义渡》,有“白浪洪波”“愁杀渡头人”等偈语。宋代词人唐艺孙这样描述千年渡口:“收帆渡口。认远岸夜篝,松炬如昼。还见沙痕雪涨水纹霜后。秦宫梦到无肠断,望明河、月斜疏柳。”但诗人的山水诗情,远不够乡贤的义渡情怀。
筑墩义渡还存有若干文物和遗迹,清朝时的地方知县张仁寿、席绍凯、廖大闻都给筑墩义渡写过碑记,知县蒋业谦还给义渡立过碑。
但筑墩义渡更多的已是如风似雾的文化记忆了。历代封建统治者重风俗教化,推崇儒家的仁政,还有释家道家的慈悲、因果思想,这是筑墩义渡的民间土壤。
站在新时代的历史文化高度,我们看筑墩义渡,作为水上公益慈善事业,它弘扬了“无私奉献,乐于助人,忍辱负重,诚实守信”的一种精神,这对后人的启迪和教化也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长篙撑两岸,仁心万古存。松兹故土的烟雨古渡,在新时代会有更加动人的叙事文本。吴云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