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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贺笃洪:春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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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8-26 16:00 293 0

论坛编辑 发表于 2025-8-26 16:00 |阅读模式

论坛编辑 1#

2025-8-26 16:00

每年春夏之交,田里的新粮还没泛黄,家里的陈粮早就吃完了米缸空得像洗过的锅。

这时候,全家唯一的指望,就是公社发的那张粮食供应证。拿着这证,就能去粮站籴米。我家人口多,按规定能买四百斤。可每百斤米要十四块钱,四百斤就是五十六块,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家里根本拿不出这笔钱。队里有门路的,都去信用社贷款,先把这救命的粮食买回来再说。而我家没有门路,只能把供应证上的指标卖掉一半,用换来的钱买另一半米。这都是剜肉补疮的无奈法子。

那段时间,父亲总爱蹲在灶台前抽黄烟,一言不发,闷着头,眉头拧成个疙瘩。他愁的,就是这几十块的买米钱。家里没别的挣钱路子父母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才回来,脸朝黄土背朝天,挣的工分还不够一家人糊口。我下面还有三个弟妹,年纪都小,都在上学。全家能出去挣点现钱的,就只有我这个半大的孩子靠的是背着一面鼓,走村串队去说大鼓书。

那时候,听评书是村里人最大的乐趣。张贺芳的《呼杨合兵》刘兰芳的《杨家将》单田芳的《明英烈》等一到中午十二点,哪怕地里的活再忙,也得撂下农具,守着收音机听。我家没有收音机,就跑到邻居家挤着听。评书是好听,可毕竟是北方的调调,我们南方人听着,总觉得不如大鼓书那样悦耳,连说带唱,鼓板伴奏点缀情节,抑扬顿挫, 舒情达意。

我一点一点地攒了五毛钱,揣在兜里,走了十八里路区上的邮局,把钱汇给了花山文艺出版社。过了些日子,寄来了盼望已久的《明英烈》第一册《武科场》单田芳的本子油墨的香气直入鼻孔。

一翻开书我就放不下了,字里行间的情节像钩子一样把我勾住。我废寝忘食地读,把书里的情节、正反面人物的名字和长相、各人使的兵器,都在心里默记下来还琢磨着哪些情节适合唱得荡气回肠哪些段落适合用大白话讲才惊心动魄等全记熟了就背上鼓,去了邻县大山里的村

村的乡亲们爱听书,人也实在书场就设在队屋里,地上西边靠墙,堆着一大堆最近砍伐的杉树,大伙就坐在树上,孩子们则站在周围看我说演明英烈》。都听过单老的评书,可是用我们宿松大鼓书说唱这书,乡亲们倍感新鲜和亲切书场上,欢笑声不断,弥漫着山里人朴素的喝彩声当说到常遇春马踏武科场,一泡马尿,救了全场英雄时,瞬间全场沸腾了。大婶婶们笑得直呼哎哟放牛娃子们笑着说,怎么不是牛尿啊?老人们赶紧喝住别吵!可惜那本书太短,连说四场就说完了。社员们要求接着说,我只好无奈地实话相告后面的没有书说不来大家满脸失望,静了片刻,队长跟我说:“队里没现钱给你队屋里堆着的杉木你随便扛一根走,就当你的说书钱。

我连忙说:“叔,这杉木金贵,不止我四场书的价啊……”旁边的社员们都笑了“傻小子,别算那么细!捡根大的扛,多出的就当送你了。你这点小个子,就算扛根最大的,也多不了多少。”我一股少年意气混着些许贪婪,就说:“好!那多谢叔伯们了”我在那堆杉木里挑了一根又粗又直皮色光亮的好杉木,弯下腰,双手捧住蔸部,用力往上抱,一猫腰,放上右肩,停了一停肩膀贴着杉木往后退,直到树梢离开地面,整根的重量全部压在我肩上,才算扛起来了直压得我肩膀生疼腿有点颤骨头逢里都咯吱吱响。我咬紧牙心里在提醒自己这可是四百斤救命米的唯一希望啊

杉木硬是被我扛出了队屋的大门队长看了有点惊讶,赶忙拿过一根杵杈,我接过杵杈立在胸前叉住杉木,抽出肩膀长长地松了口气扭回头冲队长和社员叔叔们微笑答谢。队长笑着打趣:“路上多歇歇,压弯了腰,结不得马马’(老婆),莫怪我!”后面又是一阵哄笑。

回家的山路足有二十里窄窄的山路,曲曲弯弯,高高低低上坡路占了一半多在杵杈的助力下,我也只走了一段,就觉得杉木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肩上,硬要把人钉进土里似的,越来越沉,胸腔里火烧火燎,臭汗和着灰尘钻进眼里,一片模糊,鞋子里进了沙石子,硌着脚底,疼得要命,眼前山路在摇晃,前路漫漫,望不到头。

这树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看来今天是要压碎我这副少年骨架了,绝望像虫子一样爬上心头。正在这时,后面来了个小伙子他们村上的,他二话不说,弯腰托起树的另一头,说:“来,我帮你抬!”这位兄弟恰好在我县学竹篾匠,今天正好去师父家,与我可以同一段路。原本这么重的活除了自家人,是不应该劳烦别人的何况非亲非故,素不相识此刻,我正像一个身陷绝境的落井者,突然有人伸出救援之手,是身不由已不容拒绝的连句虚假的客套话都没说,就欣然接受了这善意。

我俩一人扛一头,深一脚浅一脚翻山越岭负重前行他一直帮我扛到离家不远的路口,才转道去他师傅家。望着的背影,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仅仅听过我说几场书,就甘愿付出这么多汗水,甚至都没来得急问他姓名是真的这么巧吗突然想起队长和社员们目送我扛着杉木出村的情景,个个眼神里除了不舍,还有怜爱啊!想必是他父母有意安排的吧一阵热血由心里直上头顶,眼泪莫名地落下。

父亲从地里回来,慢慢伸出长满老茧的手,摸着这根杉木,转脸看着我是你一个人扛回来的?我说,有个兄弟帮我抬了一段路。父亲背过脸母亲轻轻拉开我的衣领,扭头一看肩头又红又肿,都破皮了淡淡的血水粘着树皮屑和着汗水浸湿了衣领母亲已泪流满面

第二天,父亲把这根含着我的汗水和陌生大哥温度的杉木扛去镇上卖了买回来了供应米。米粒倒进米缸,形成一片美丽的瀑布,带着悦耳的旋律填满了空荡荡的米缸笼罩在家里许久的愁云顷刻间被这瀑布冲得无影无踪

那鼓声,那汗水,那杉木,那陌生人的肩膀,终于化作米缸里沉甸甸的安稳和踏实。

书声换来的,不仅仅是米饭香,更有一家人生活下去的底气


作者简介

贺笃洪,男,1965年3月生汉族安徽宿松人,现住趾凤乡河村


        来源:宿松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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