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老巷子

貂蝉

                                                                               一条老巷子
　　最早熟悉的小巷是通往学校的那一条。每天用脚板量着家与学校之间的距离，就觉得太远、太远了，总想它变得近一些、再近一些，想法总归是浪漫的、美好的，现实则是冷静的、客观的。偶然之间发现了一条连通学校的小巷，小巷弯曲而长，两边是古旧的青砖老屋，有的人家是窗子对着小巷；有的人家是大门对着小巷，可以看见天井和天井里的竹木花草。比较亲切。但更重要的是寂静，早晨上学的时候，可以一路狂奔，没有人诧异；没有人侧目；偶而有老人家的宽容的笑；小孩子惊奇的咬着手。小巷很窄，夹在这样的老屋中间就显得幽暗、潮湿、悠长，早晨匆匆忙忙倒也没什么感觉，晚上回来的时候，同伴们一个一个地从半道上消失之后，便陡生一种惆怅，一脸落寞，走着、走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这样的伤感也没有什么不好，发泄了之后便有一种畅快，在别人的眼中我依然是一个安静、温柔、易相处的女孩，只有小巷知道我是谁，渴望什么。它消融了我身上的缺憾，小巷七弯八折，很多的时候，仿佛已山穷水尽了，惶惶恐恐地走啊走，忽然发现一个出口，一户人家，竹竿上晾晒着花红柳绿的衣服和床单，心情就释然了。
　　记忆中的小巷几经改造，老屋变新居，但依然七拐八弯，悠远且长，在我的眼中是纯美感的。属于精神层次的。
　　凉夜的夏日，孩子们在房间里开着空调写作业，青年们到广场的树下追风，老人们坐在小巷里摇着蒲扇。呜——，呜——；呜——；风在空气中轻轻地抖动，只有波浪，没有裂痕。人老了，走不动了，恋旧，小巷人家的灯影一朵朵地开在石子路上，有那么点美仑美奂，老人眼花了，痴痴地望着，蒲扇慢慢地摇着，仿佛就看到了一个丁香一般的姑娘，一个流萤不小心“碰”一下蒲扇上，老人便恍然大悟，嘴里喃喃地说：怎么又掉进了前朝的梦里。 梦！小巷的人都是有梦的，那是小巷的气息。每天早晨走出巷子寻梦；每日夜里躺在床上绘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个止境吗？没有。春天来了，美丽的玫瑰从院墙里爬到檐头张望，一不小心，掉了下来，一大块墙面边做起了红艳艳的梦，左舍一片桃红；右舍一片柳绿。夏日里爬墙虎从一家人家爬到另外一家人家的墙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你看吧，整个小巷便都绿油油的了，小巷美吧，美在清雅自然！你能辨得清吗？
　　已经辨不出来了！只能从高、矮、宽、窄来分辨谁家与谁家了。小朋友常常会走错，进了门才发现里面的大人不是爸爸、不是妈妈、不是爷爷、不是奶奶，是隔壁的大伯、大妈、阿姨、叔叔……什么可以打破这一个整体的梦呢？
　　是修鞋、修伞的、磨刀的、收破烂的等等人的吆喝声，平静的生活被拉开了一个缝，小巷一下子人烟密集了。
　　一条小巷是一条小溪，千万条小溪汇成了江南的城市。早晨小溪哗哗，无数的人从千万条小溪中涌出；傍晚小溪哗哗，那是无数的人回归他们在小巷深处的家。这是小巷的韵律。而宁静是小巷的主旋律！你不可以主宰她，不可摧毁她，住进整饬、华丽小区的人们常常想念她。从形态上讲，小巷构成了区划图，阡陌交通，网罗整个城市，或者说小巷是城市的基石。从性别上讲，小巷是女人，千转娥眉，百结愁肠。但她具有女人的温馨，是宜家的地方。从哲学意义上讲，小巷是精神的港湾，表面的轰轰烈烈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寂寞，寂寞的心灵需要找一处安静而安全的地方咀嚼生活的滋味——现实的、不现实的、一切一切的东西。所以才有《乌衣巷》、《题都城南庄》、《雨巷》等等，在这一系列的咏叹中，戴望舒的《雨巷》是最感人的，面对人生，你有理由不忧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