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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湖书屋
发表于 2014-12-26 14:12
品味宿松民歌《出嫁歌》（1）
石普水
民歌是劳动人民口头创作，口口相传，代代相传，具有无穷的生命力。在众多的宿松民歌中，我最喜欢一首，这首歌，我常常情不自禁的品味，觉得余味无穷。
这首歌是一副宿松民间风俗画，也是一首情节完整的叙事诗。全文如下：
“一粒谷，两头尖，爷娘（爹娘）留我过千年。千留万留留不住，婆家花轿大门边。娘哭三声牵上轿，爷哭三声锁轿门；哥哭三声抬轿走，嫂哭三声别人家人。爹爹去，香席酒。恩妈去，杀老鸡。哥哥去，麦米饭。嫂嫂去，驱狗咬。”（还有一种版本“嫂嫂去，臭腐乳汤；粪瓢的舀，缺碗的装。”）（第一首《出嫁歌》）
民歌的主人公是一个新嫁娘，描述了三个场面。
第一个场面是说媒。民歌以“一粒谷，两头尖”开头，沿袭了中国传统民歌比、兴、赋的手法。它首先暗示叙事时间是稻子收获季节，同时又含蓄地表达主人公复杂的感情。秋收季节，媒人来了，婆家要人来了，正紧锣密鼓的商量女儿出嫁了。“两头尖”形象地表现了主人公左右为难的心理，既有对婆家新生活向往与期待的兴奋，也有对父母难舍难分的情感依恋。宿松话里“爷娘”就是爹娘。在古代讲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民间流行“雪天易晴，老女易行”、“女大不中留”，其实这里的所谓“大”一般只是十七、八岁而已。这位主人公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已经说了婆家，婆家委托媒人来“要人”了，所以才有“爷娘（爹娘）留我过千年”和“千留万留”。这“留我过千年”、“千留万留”都是夸张说法。禁不住媒人三番五次劝说，父母终于同意了。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同意了女儿自然就留不住了。
第二个场面是出嫁时的哭嫁。“千留万留留不住”是过渡，紧接着婆家花轿来到了自己家的大门边。哭嫁开始了。第一个哭的是娘。俗话说母子连心，女儿嫁人，最舍不得的自然是娘。娘的哭感情最真挚，声音最大。接着是父亲，有道是男人有泪不轻弹，爷哭三声是真情流露。后来哥哭三声与嫂哭三声就大打折扣了。
从这里，我们知道哭嫁这种习俗在宿松民间由来已久。不止是母亲、嫂嫂等等女人哭，甚至父亲、哥哥男人们也哭。
我们从民歌里还可以看出宿松民间还有“锁轿门”的习俗。为什么“锁轿门”？究其原因就是众所周知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传说祝英台上了马家的花轿，路上经过梁山伯的坟墓时，祝英台走出轿来，脱去红装，一身素服，走到坟前跪下来放声大哭。霎时间风雨大作，雷声轰鸣，“轰”的一声，坟墓裂开了，祝英台纵身跳了进去。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坟墓合上了。风消云散，雨过天晴，各种野花在风中轻柔地摇曳，一对美丽的蝴蝶从坟头飞出来，在阳光下自由地翩翩起舞，这就是成双作对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所以，后来宿松新娘上轿，都由哥哥亲自“锁轿门”，并且把钥匙亲手交给新郎官，意思很明确，人我可是交给你了！
第三个场面是上门——这里说的“上门”是娘家人第一次走亲戚到女儿家。
“爹爹去，香席酒”。父亲走亲戚去女儿家是“贵客”，女儿用“香席酒”接待。“香席酒”其实应该写作“香荩酒”，就是头碗肉里加了香菇的酒席，是宿松民间最丰盛的宴席。“香荩酒”一共十大碗：头碗肉，二碗鸡，三碗圆子，四碗肉，五碗子（鸡蛋），六碗酱干丝，七碗肉，八碗、九碗鱼，十碗红烧肉。一般人家宴席八大碗叫“心肺酒”就是头碗肉里加了便宜的心肺，最有钱人家十二碗，加上鱼圆、肉圆，三碗圆子，叫“三圆席” 。
“恩妈去，杀老鸡”。老母鸡是最好的补品，一般人是舍不得杀老母鸡待客的，只有最亲的母亲才杀。哥哥去，饭菜就大打折扣了，不仅没有“香荩酒”，也没有“杀老鸡”，只是麦米饭，在当时是招待不大敬重的客人。
为什么“嫂嫂去，驱狗咬”，可以从上文找到答案。原来“嫂哭三声别人家人”话里有话，有两层意思。一种是嫂嫂哭得最勉强，哭嫁时出来得最晚，刚刚哭了三声花轿就已经抬得很远很远，差不多已经到了婆家，听不见了；还有一种意思就是嫂嫂从内心里就把小姑子当做外人——“别人家人”，从来没有那种骨肉情深。所以小姑子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没有给嫂嫂好脸色。“驱狗咬”是一种夸张，爱理不理罢了，再怎么的，客人来了小姑子也不可能驱狗咬的。那样的小姑子是不通情理的人，要受人指责的。或者，就像《红楼梦》里贾宝玉说的，女儿个个都是好的，一出嫁就变坏了。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他还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得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我不赞成贾宝玉之说。
这首民歌还有一种版本：“嫂嫂去，臭腐乳汤；粪瓢的舀，缺碗的装。”这用夸张手法，说嫂嫂去小姑子家，小姑子甚至拿出“臭腐乳汤”来招待嫂嫂，而且盛菜时用“粪瓢的舀，缺碗的装”。旧社会姑嫂之间很多人都不和睦，嫂嫂刻薄小姑，小姑怨恨嫂嫂，彼此之间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冤冤相报很常见。这是愚昧落后的社会现实，民歌对此刻画得栩栩如生。
（2014.12.2.）（待续）
补记：
宿松有一个年轻的民俗专家叫司国庆。《安庆日报》有一篇《司国庆，宿松民歌一“念”成“痴”》 。为了收集传承宿松民歌，司国庆14年骑坏了3辆摩托车。新浪博客上有一篇《儿歌 司国庆搜集》，上面把这首民歌取名为《嫂子莫到我家去》，注明流传在五里。我改动了几个字和标点。
一粒谷，两头尖，爷娘留我过千年。千年万年留不住，婆家打轿大门前。娘哭三声牵上轿，爷哭三声锁轿门；哥哭三声抬轿走，嫂哭三声别人家人。牵起罗裙上马背，叫一声哥嫂你（企）去家。娘说（企）去脱我穿针女，爷说（企）去脱我半边家。哥说（企）去脱我赔钱货，嫂说（企）去脱我恶冤家。妹子回头答应哥，哥哥赔钱陪几多？吃爷饭穿爷衣，搽泥迓粉是娘的。二十四只箱和栊，滴滴都有压箱钱。衣架面架娘的个，哪有哥嫂说罗嗦。
这首民歌别具一格，新嫁娘与哥哥嫂嫂的对话相当精彩：哥哥把妹妹叫“赔钱货”，嫂嫂把姑姑叫“冤家”。妹妹针锋相对：吃饭穿衣是父亲的，“搽泥迓粉”意思是梳妆打扮的零用钱是母亲的。“二十四只箱和栊，滴滴（应该是“只只”）都有压箱钱”，从这里可以看出是一个有钱人家，或者是气话，故意气哥哥嫂嫂的。“衣架面架娘的个，哪有哥嫂说罗嗦。”妹妹不是善茬，言辞不饶哥哥嫂嫂半分。
（2014.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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