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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重高的“内部指标”
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正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吃过午饭，我正拿着一张报纸躺着午休，家里走进一对父女。家长满头是汗，背心全湿透了，递给我一支“盛唐”牌香烟。我不吸烟，他自己吸起来，说：“老师，我要女儿学籍档案。”接着他告诉我，女儿中考３０４分，他托人找关系搞到了“重高”的内部指标，花两万元买了“重高”学籍。说话时，他流露出一种喜悦之情。
“按你女儿的分数，最好念中专或职高综合班。”我直言不讳地说。
“综合班考大学难些，重点高中考大学容易些”。他说。
“重点高中都是些基础好的学生，你女儿３０４分，他能跟上吗？”
“那是她的事，我尽了我的力，在职中综合班里混没有考大学的压力，不如不念。”
“花两万元钱不心疼吗？”
“不心疼。我做石匠一年挣三万多元钱，十个熟人有九个认为这样做不值。但为了女儿能考上大学，再花两万也值！”
他笑了，又点上一支一毛多钱一支的香烟，古铜色的脸脖子让我想到非洲黑人。我仔细端详这位没读过初中的同乡，身材不高，眉清目秀，少年时一定是一位美男子。终年在海南海风吹，烈日烤，不分昼夜辛勤劳作，让这位四十不到的农民工俨然是一位半老头，但他牙齿很白，目光炯炯有神，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商量余地。他力排众议，义无反顾，有将军般的坚毅与果断，有伟人“挥手之间”的一往无前的气势！我对这位同乡不禁油然而生敬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
自己没读过初中，十几岁就出外学石匠，从小从事繁重与枯燥的体力劳动。女儿初中只考了３０４分，他却无怨无悔，用两万元来弥补女儿分数的不足。都说爱孩子是母鸡也会做的事，但拿两万买重高学籍的农民工，这样的“母鸡”不多。两万块钱对于一个农民，那是多少汗水换来的呀！
可贵的牺牲精神！生活中他为省一元一瓶的矿泉水而扭开工地上的水龙头而猛喝一气；为省几块钱的车费而步行挑行李走几公里；甚至为几毛的菜金跟人讨价还价半天。但为了女儿进重高，买“内部指标”，“两万元”他花得如此轻描淡写，如此轻松大方！看来，女儿读大学是他挣钱的不竭动力。“先女儿之忧而忧，后女儿之乐而乐”。这是一种伟大的父爱，集中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浓缩了人世间最纯真的亲情。我想，与那传统名句“慈母手中线”可以换一句 “慈父兜里钱” 了吧。
可喜的进步！有一本书里曾概括过这样一种人生轨迹：放羊卖钱——娶媳妇生孩子——生孩子放羊。与那种浑浑噩噩的西北汉子相比，我眼前的这位家长认识是何等进步，境界是何等开阔。他自己挣钱，孩子读初中、高中、大学，成为有知识的人才。这是历史的进步！他的女儿是幸运的，碰到了一个有见识的好父亲。这是文明的见证。我们国家连一个文盲都认识到了科学文化的重要。国家幸甚！
目送这对父女走进烈日炙烤的水泥地，我已睡意全无。有其父必有其女，他的自信或许能带来女儿念书的自信，他虔诚的大学梦一定能圆。然而，激动之余我更多的是后怕：３０４分，按总分７３０分算，平均分才４１.６%，她的初中知识总体上只学到了一小半。让她同五、六百分的重点高中学生在一个起跑线上竞争，这是名符其实的乌龟跟兔子赛跑啊！这只小乌龟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高考路上必须花去兔子的两倍以上的功夫才行啊！她课不能全听懂，作业必然有不会做的，考试成绩只能永远排在后面。就算她有信心，也是一而再，三而竭了。随之而来的两万元钱给她带的将是自卑、懊悔。“拿什么报答你，我的父亲！”小女孩在重高里将是艰难挣扎，度日如年。
可怕的陷阱！
我的眼前忽然闪现这个念头！未读过初中的农民工是不知道学习知识是必须循序渐进的，他天真的女儿也同样只知道重点高中年年本科以上考生几百人，而不知道这几百人当年在初中都是六百分而绝没有三百多分的。但是，重高的领导、老师都是心知肚明的：要不了一年，这些“内部指标”要么辍学打工挣钱，要么终日麻木地混日子，三年后的高考考个二、三百分。六百多分的考生为重高支撑门面，他们是重高的骄子，每年拉横幅，车队游行庆贺全靠他们；而三百分的考生是重高的“财神”，每年庆贺的钱全靠他们，他们是重高的衣食父母。重高财大气粗。他们之所以“财大”，是每年三百多分的应届生、复读生为他们送去滚滚财源；他们之所以“气粗”，是每年有五、六百分的考生为他们考了几百乃至上千本科达线生。重高让六百分的学生成“材”，让三、四百分的“内部指标”成“财”。
重高不愧为重高！他们的手段高明。留几十个“内部指标”照顾“关系户”，冠冕堂皇的词语后面是“谋财”。收人两万元钱还让人感激涕零，宰了人后还让人不觉心疼。“内部指标”——害人指标！可怕的骗术！但愿它只是谋财而不害命（05年宁夏银十三岁的秀秀为十万元的择校费喝药自尽）。
——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愿善良的家长们明智选择适合自己孩子的学校。因为，以己之短（低分）比人之长（高分），必败无疑！
（2007.7.21）2017.7.18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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