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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解酒中味（2） 世间上没有酒不成筵席。 农村老年人大都贪一盅酒。一位姓王的老人到侄女家，侄女婿不在家，侄女热情地留他吃饭，宰了一只鸡，那是相当盛情的。谁知吃饭时发现老人家一声不响地回家去了。家人问他为什么不到侄女家吃饭，他答道：“鬼没吃过饭不是？一早晨光杀鸡，我没看到他家一点酒！”——因为没看到酒，老人竟然不到侄女家吃饭！ 我老岳父也贪酒。妻子说，老岳父常对她讲：“的女，将来我到你家什么菜都不要，只要一盅酒，有点腐乳豆豉做菜都行！”老人家也是“为了酒出世”！那年月酒虽然只要八毛一分钱一斤，但劳动一天工分只有四、五毛钱，而且要到年终决算才见钱。鸡蛋五分钱一个，老丈人熬不过，“的女，去打一两酒来！”酒放在热水或烘篮钵中温热喝，没一点菜，却甜之蜜之的享受。老岳父住我们邻村，我当时叫他“好吃舅舅”。其实他好吃是假，好喝酒倒是真的。我家创红芋舂米重活，他都去帮忙，不要工钱，晚上有一餐酒。酒酣耳热后老岳父炫耀似的来到人多的地方。人们问：“您哪里喝酒来？喝了几多酒？”“贵先佬家。先是他筛，后是他儿子筛，最后我自己筛！”说话时舌头僵硬，睁大眼睛看着我，脸上连眼珠子都红了。我父亲兄长都不大喝酒，每人礼节性地筛半盅陪他，他也不客气，自个儿喝个痛快。 “一尺布不遮风，一盅酒暖烘烘。”酒君子们都如是说。 酒刺激血液循环，能取暖，但真正的喝酒的人一年四季离不开酒。我一位爷爷据说推花车时车上吊个盐水瓶，累了歇脚喝口酒，又当茶又当饭又解乏。热天喝酒心凉收汗，冬天喝酒身上暖。酒寒热两解，嗜酒者都是身体素质好的人，真的不生病。一位酒君子一日三餐酒，热天挑稻谷把酒放在稻场上，耕田锄草放在田地边，累了喝一口。晚上看电视旁边也放酒。他说：“我不能喝酒肯定是得癌症了，一定要死！别花冤枉钱治。”——那是真正的瘾君子，一句经典诗文。 我喝酒的启蒙恩师是我娘舅，跟我娘一样身材，一样温和性格的亲娘舅。那年头买酒要酒票，很难轻易喝酒。正月给娘舅拜年，他给我倒了一盅酒，第一口喝下去又苦又辣。后来我也喝过十多年酒。再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喝酒多了。大小酒席身经百战，虽不敢称常胜将军，但也没给娘舅丢脸。 喝酒讲感情。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平时一人不饮酒，喝酒必定有几人，渐渐喝出了酒友。“感情深一口吞”。有一个暑假，两个朋友来家喝酒，另一朋友家要收谷把。我们喝了一瓶酒，三人都念叨着那位割谷的酒友，心里不踏实。突然有人提议把他家谷把挑上来再喝。居然全票通过！放下酒盅，一鼓作气把他的割谷挑到稻场再回来喝，果然喝得畅快。晚上又到朋友家喝，欢声笑语，谈笑风生，那个痛快，那种境界，至今想来还十分留恋。 “一醉解千愁！”其实不是酒醉，而是陶醉于那种气氛。喝酒时没话找话，平常不大说话的人喝酒后妙语如珠，有时曲解恰到好处，其味无穷，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怪不得古人斗酒诗百篇。“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有一回到同学家喝酒，大家正在兴头上他回房拿酒，谁知酒在肚子里跳舞，不小心奔涌出。我们批评他“不仗义”，人家正在兴头儿上你怎么不顾场合？偷偷出去吐酒回来再“大战三百回合”才够哥们呀！ 喝酒有时也有创新。一桌十个人轮流作东，每人敬一盅。按座位一巡酒下来，每人敬一盅，一连九盅。这样喝酒好处是在众目睽睽下接受监督，没有营私舞弊行为，光明磊落，公平公正公开，气氛热烈，欢畅。中间还可找知己来一盅“私人感情加密”。 我们喝酒忒民主。不能喝酒的可唱支歌，可说个笑话，可吃一盅辣椒酱，可给人倒杯茶。以酒会友，各尽所能。有人说真的不能喝，酒到喉咙边，再喝就要吐酒了。“以毒攻毒，来，喝一盅压一下！”那是我的创新名言，可惜没有申请专例。 我们从八角一分钱一斤的散装酒喝起，喝到特制高梁，高梁大曲，明光大曲，明光优液，李渡高梁，佛子岭酒，四特酒，杜康，郎酒，也喝过五梁液，茅台……有时在我家喝酒，声音大路上都能听见，比戏台下还热闹。喝酒到正酣畅时老父亲“到此一游”，我们只得“见好就收”。 也有兵不厌诈。一次喝“双沟特曲”，四两装的茶杯装酒，我拿过三个 “战利品”茶杯。其实我使了诈，同桌的酒喝干了，趁他说话不注意，我把杯中酒倒入他的杯子，还批评他光说话不喝酒。 也有大意失荆州的时候。一次到同事家喝酒骑自行车回家，十多里路，褂子不知是放在车篮上被风吹丢了，还是回家忘了拴门。那晚恰好有梁上君子光顾寒舍，丢了一件褂子，两袋化肥，三袋油菜籽。 我们喝酒豪！最勇敢的一次是虞兴宇升学，明光特曲，一瓶酒两杯，一滴不剩。一句经典广告词是“酒治百病！”患感冒，照喝酒，好了！屁股生了疱甚至不能坐凳，还照样喝酒，歪打正着，第二天竟然流脓，好了；一位同事全身生疥疮，照喝酒，好了！——同事说“酒把疥疮醉死了！” “醉卧沙场君莫笑”。我终于因为血压高，血糖高退出酒场。却无怨无悔，我也做过一回男人！ （2010.3.16）（1902）（2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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