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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学说话 石普水 我笨口拙舌，一生不会说话，且生性耿直，实话实说，往往得罪了人而自己还不知道。其实，我也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也想吴侬软语，莺啭一声娇滴滴；我也想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我也想随机应变，八面玲珑；我也想慈眉善目，笑口常开；我甚至还想貌赛潘安，人见人爱。 改得了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文如其人，话也如人。其实改性格很难，我也因此自艾自怨。有时想这责任不全在我。出生时没人在我嘴上抹油，所以一生不油嘴滑舌；没上过一天幼儿班，没没有老师从小教我见人就喊“叔叔好！”“阿姨好！” 人非生而知之。小时候听过农民们讲学说话的故事。 一户有钱家人儿子有点傻，不会说话。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龄了，父亲怕他尽说傻话，让他出门见世面学说话。 儿子出门第一天看见一堆苍蝇落在路边的牛屎上，他问人，人说，“苍蝇烘牛屎，见人就飞起。” 他学了一句话。 第二天，走到一口塘前，他问人，人说，“一塘好清水，可惜无鱼秧。” 第三天，他看见一口塘里好多鱼，他问人，人说，“一塘好鱼秧，可惜无网纲。”（纲，方言，捕的意思。） 第四天，他看见一个兽医踩住猪头，用刀阉猪，猪拼命地叫，鲜血淋淋，他问人，人说，“尖猪”（阉猪）。 四天，儿子学了四句话，长见识了。回家说给父亲听，父亲很高兴。择了个黄道吉日跟媒人去准岳母家相亲。 刚到准岳母家门口，一大堆人在看热闹，儿子出口成章：“苍蝇烘牛屎，见人就飞起。” 人们面面相觑。嗬！好大的口气，把我们当苍蝇！ 岳母听人夸他女婿，很高兴，连忙给他倒一碗茶。 儿子紧接着来了第二句：“一塘好清水，可惜无鱼秧。” 有人听出于话外音，说“他是旁敲侧击，说茶里没有糖！”——那年月糖是高级营养品。 岳母愈加高兴，连忙拿来一勺子糖。 儿子顺理成章来了第三句：“一塘好鱼秧，可惜无网纲。” 有人提醒岳母，他说要筷子搅拌呢。 这样一个家世好，人才出众的女婿把岳母娘喜得心花怒放，走路小跑一般，不留神给拌倒了。 儿子触景生情，口到手到，一脚踩住岳母的头，嘴里说道：“尖猪！尖猪！” 笑话罢了。 旧社会读书的人不多，乡下私塾先生仅仅教识字而已。学生囫囵吞枣，不明就里，而且先生往往动辄体罚，跪下打屁股还要学生自己扒下裤子。学生们背后骂先生。 “先生教我‘子曰’，我教先生屙血。” “先生教我‘子曰学’，我教先生拉驴磨。” “先生教我‘人之初’，我教先生翻跟头。” 说话是要看环境的。一个后生给人帮工，中午天气很热。后生说“热得死。”做屋主人家老先生不高兴，说后生不会说话，应该说“才热”，“才” “财”同音，兴旺发财，他才高兴。 俗话说“一句话说人一笑，一句话说人一跳。”舌头底下压死人。 传说宿松民间才子杨馥初能言善辩，是有名的讼师。一户人家狗被推车人轧死了。两家争论不休，主人请杨馥初写状纸。“推车碾碾，轧死家犬。欲偷家财，先杀家犬。”——狗是看家的，想偷人家财先轧死家犬。有理。县长大人判决赔十个大洋。 推车人不服气，找杨馥初，杨馥初也给他写状纸。“推车扭扭，轧死死狗。不是死狗，为何不走”？——是呀，不是死狗，为何不走？道理显而易见，狗不是轧死的。推车人赢了，不赔钱。所以佐坝人说杨馥初“楤槔鬼两头杀” ，类似于今天的“大沿帽两头翘，吃完原告吃被告” 。 他善巧辩，站在不同角度说话。 真正的读书人是用笔杀人。杨馥初还不是最会说话的。曾国藩比他水平更高。他甚至一样的字，调整句序而意思效果全然不同。 传说曾国藩被太平军打得一败涂地，秘书们起草奏章：“臣愈战愈败。”——我越打越败，败得很惨。曾国藩拿起笔来，变为： “臣愈败愈战！” 好个曾国藩。“愈败愈战” ，不因失败而灰心丧气，信心百倍，愈战愈勇。何等英雄。接奏章后朝野赞扬声一片。 其实“愈战愈败”，那才是实情。嘴里一块肉，随人左调右揉。 说话的场合、语气、身份不同，作用便不同。甚至，同一句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效果都不同。“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这话说在毛泽东嘴里显示了他大无畏精神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英雄气概。毛泽东打败了日本帝国主义、蒋介石、美帝国主义。但伊拉克人如果这样说就是自我讽刺。帝国主义在他面前又是真老虎，这些真老虎们把伊拉克的防空设备轻而易举的彻底摧毁。 怎么说话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鲁迅写了一篇精彩的《立论》。一个人家生了男孩，满月时请客，有客人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有客人说，这孩子将来要做官；有客人说，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说要发财、做官是恭维话，但得到了主人的好感。而说将来要死的却遭到一顿打。这深刻地告诫我们：说老实话有时是要付出代价的。 季羡林大师曾有一句格言：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妻常教我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小学读书时老师教我们《狼来了的故事》。启示是相当深刻，乃至刻下终生印记。告诉我们，人永远不要撒谎！从小老师教育我们当老实人，说老实话，做老实事。其实老实人自古便不吃香。忠厚是无用的别名，民间称之为“憨包”“痴胚”。实话未必什么时候都能说，有时善意的谎言也是一种爱。要不说假话其实很难。 说话的艺术是无止境的。 慢慢学吧。 （2011.5.15）（2017/9/26）（3）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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