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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又到火葬场 石普水 今天又到火葬场，学校一个退休老师火化。 火葬场在河西山东边。山西南角是石莲洞国家森林公园，每天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是休闲游乐场所。沿一条毫不起眼的小路到火葬，路边苍松翠柏丛中掩映着宿松公墓。那么一点点小地方，现在也如同宿松房地产一样身价百倍，听说一块墓地要一万七千元，贫困县地价高得惊人。 从公路到火葬场不过一里来路。河西山在县河西面，县河下边紧接龙湖。河西山水土肥沃，火葬场四周树木葱茏。门右边一棵桂花树枝繁叶茂，占地十来个平方面积，秋天它的花香肯定飘得很远，可惜到这里的都不是悠哉游哉的游客，没有心情聆听花香。火葬场中间一棵雪松高大挺拔。火葬场的人还没有上班，我信步向南走，弥补早晨耽搁了的散步功课。路右边不远处有一幢高楼，左边是几处鸡舍和猪圈。猪圈旁坐着一位赤脚汉子，额头上三四道皱纹，整整齐齐的，很深，像小学生蜡笔画的图像。汉子紧盯着不我，眼睛一动不动。我有点发怵。我胆子本来不小，我明知对面绝对是一个人，但却望而却步。我不敢正视那紧盯着我一动不动的眼睛。听人说那里是县“养老院”，眼前这位额头上整整齐齐三四道皱纹的绝对是养老院里一个有故事的人物。 来火葬场的三班人马。死者亲属和亲戚，乐队，学校同事。火葬场的人开始上班了，亲属中传出了哭泣，继而是哭声。不是很老练的有板有腔的那种传统哭丧声。但是能清楚听到“我的好爷啊！”“我的世上最好的爷啊！” 声音由小到大，哭声由少到多。走到旁边一看，哭丧的是两班人马。主哭的是他两个女儿，包括一个大学生。我揣摩着。“我的世界上最好的爷”用词似乎有点夸张，值得商榷，但那绝对是她的真心话。此刻，在她的心目中，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完美无缺的。我曾经是大学生的语文老师，但我相信，这是她的最杰出的抒情诗，最准确的语言表达。 火葬场的人上班了。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声，遗体告别仪式开始了。仪式就在火葬场的炉前进行，穷教师省去了租礼堂的几百元钱。简单地整了容。脸上黄皮包裹着骨头，鼻子高耸，双目紧闭。我不由屈膝下跪。两个女儿由哭到嚎，大女儿摸着父亲的脸，小女儿用手拍打着钢板，那是直接抒情，是一篇情真意切的抒情散文。两个媳妇也大声哭喊，小儿子哭出声了，旁边的人忙拉扯着两个歇斯底里的女儿，但她们手足并用，手被拉住，以脚拽地，激情汹涌澎湃，不可抑制。 我的鼻子发酸，眼泪不由自主的下来了，忙走了出来。我见过多次火化。1993年学校一位师傅火化，他十来岁的儿子拼命的喊——“不烧呀！拉回家呀！”场面非常感人。一位老师无儿女，火化时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我亲眼看到打开炉门，望见里面煤火烧得正旺，只剩下骨头，好似腊月里蒸米粑灶膛里燃烧的木柴。烧炉师傅说， “人”一进炉子，衣服头发全烧掉了，接着烧五脏六腑，最后是烧骨头。 衣服是人一层遮羞布，五脏六腑皆臭皮囊，只有几根骨头才是硬的。 几十米高的高烟囱上写着“移风易俗”。随着烟囱的一阵烟，人进入了天堂，没有痛苦，没有忧愁，没有奔波，也没有尔诈我虞。 人其实也是一只蚂蚁，而且比蚂蚁还少两只脚，稍不留神就会被“踩死”。火葬场的门前贴着发黄的旧讣告，上面有庶民，也有六品官员。同事的姐夫40多岁前天骑车跌断7根肋骨。回去的路上一位葬身公墓边的山坡上。公路上吹吹打打，一位洪姓老人出殡。 人是万物之灵。人类新陈代谢，自然繁衍。一颗老心脏停止了跳动，另一颗心脏在他的儿女心里却蹦跳有力。父子天性。父子、女心是相通的。奄奄一息的人能够几天几夜不咽气，非得等到他的儿女来才瞑目。甚至，要死的人可以到远在千里跟儿女“见面”，“告诉”儿女她有个什么东西在橱柜里边，回来果然在橱柜里边找到她一生积攒的几千元钱！不可思议！ 我鼻子发酸，眼泪不由自主的下来了。儿女痛不欲生，孙子、孙女却四处张望。血浓于水，一房灯火照一房人。他们血源远一点。女儿生前与她的父亲肯定有矛盾时，肯定曾经埋怨过她的父亲。但此刻她大声告诉世人，她的父亲是“世上最好的爷！”一死功无罪。 盖棺论定。 含笑九泉！ 我不善于表达情感，表演能力尤其差，很少哭过。但是此刻，我鼻子发酸，我流泪了。我总有一天会死的。我没有女儿，我死时没有撕心裂肺的女儿哭“我的世界上最好的好爷” ！ 没有人给我一生如此高的评价。而且，我的来世还会是一个哑巴！——老人们从小告诉我，死时没人哭来世会是一个哑巴。 （2011.6.12）（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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