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悲哉,小伙子跳楼 石普水 学校开完会已5点多钟了。天气阴沉沉的,说下雨却没有下。回家时远远望到路东边第一户人家灯火通明,屋前聚集着一堆人。心里一紧,玉新出事了?走近前时果不其然,门前有一打开的棺材盖,黑漆在灯火下发光。到门前一望,竹床上躺着一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具尸体,旁边一位女人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哭,旁边是两个人拉着劝阻。 心一沉,一个年轻的生命说没就没,人的生命竟是这样脆弱! 我竟直回家。 家里没开灯,显然妻不在家。一种异样的感觉,开门时喊着妻的名字。我一向比较大胆,此刻却是有点惶惶然,对生命的敬畏,对死者的惋惜。走进来打开前门,妻刚从院子回家。 我说,玉新死了! 妻说,知道,跳楼死的。 死者叫玉新,今年37岁。胃癌晚期,做了手术。据说,那天下午他叫妻子到佐坝买点什么吃的,支走妻子,他用一把椅子在二楼从窗户上跳下来,头脑落地,妻子回家后已死亡了。 37岁,正是人生金灿灿的年龄。 玉新生于一个不幸的家庭,一个贫困的家庭。他爷爷是我妻子同屋,兄弟辈。个子高高的却面黄肌瘦,病歪歪的做不得重劳动活。老兄名美全,没读书却博闻强记,天上地下的事他都知道。薄薄的嘴唇很会说话,能言善辩,尤其擅长“扯扳”,与人辩理准赢,几乎没有理屈词穷的时候。公社、大队干部都怕跟他辩理,叫他“扭筋美全” 。他妻子早年死亡,一人把4个孩子拉扯大。家中一贫如洗,5个人挤在一间土屋里,后来改做两间瓦房一间茅草屋。他的家一直是欧屋吃救济的贫困户。 他的父亲没上过一天学,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盲。家贫人又老实找不到老婆。他的母亲是从孤儿院里的孤儿,在婆家受虐待跑出来到他家。父亲像传奇故事里讲的捡到一个漂亮媳妇,生下他和妹妹。后来,他母亲又弃他父子远走高飞。 玉新念过初中,开过拖拉机,结婚后跟妻子、父亲到宁波打工。多年辛苦打拼去年回家在路边盖起了两间三层楼房。一个传统的贫困户在改革开放的好政策下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都感叹:穷没穷根,富没富苗! 但是,今年暑假听到他患癌症的消息,胃癌。开始感到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叫他做胃镜,他听说做胃镜难受没做,只捡点药吃又没事。后来据他说胃不舒服,但不痛,吃点药又没事。待感到问题严重时到宁波医院检查,已是胃癌晚期,到处借钱,欧屋尹争喜、尹节艳每个人出一万,妹妹出一万,做了手术。一个37岁的棒小伙子回家时竟骨瘦如柴。 令人惊叹!人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病;什么都可以无,就是不能无钱。 十几天前回家,已是病入膏肓。上星期到县医院去看过一次,打了300多块钱一针的药水,不解决问题。癌症患者头脑清晰,癌细胞拼命扩散,吞噬着人的全身心每一个细胞,痛彻心扉,生不如死。癌细胞摧残着他的精神意志,医院不给治,他也没钱治,亲戚邻居包括我们屋里的人都充满同情心,一百几十块钱去看望他。 他在家坐着等死。度日如年,坐卧不安。小伙子脑子一热,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走上了不归路。 他丢下了快70岁却没有病的父亲,丢下了已改嫁但却爬到他身边头挨着头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丢下了说起他就掉泪一个人不敢在家哭几天前塘里洗衣放声大哭的姑姑;丢下了相依为命青春年少的妻子,丢下了一双少不更事的儿女…… 啊,阎王面前无老少!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世间最具悲剧性的一幕! 阎王爷不公,这世道癌症太多! 欧屋是我妻子娘家,与石屋一路之隔。一百多人口,有一个小伙子死在水库里,据说是游泳时癫痫病发作。 40年前一位身体健康并不很老的老人上吊死亡,原因据说是她儿子不健,怕儿子死在她面前。那时我还在读初中,下午放学回家,看到了现场——进堂屋东边一间房门背后,一根不粗的绳子拴在墙壁的一根钉子上,人死了,靠在门背后,眼睁睁的,舌头拖出老长老长,模样怪吓人的。死者是妻的伯母,我还要到7里外的河荒叫她儿子,我的舅哥。不能实话实说,只说他女儿发急病,要死!舅哥说,他“晓得那女孩养不大!”(那女孩后来养大但养也30多岁死了)。舅哥今天70多岁,依然常发病吐血,但还在,没死。他的家门前有一棵大栗树,枝繁叶茂像一团大蘑菇,我父亲生前说他50多岁时晚上走路经过那里,听见敲锣打鼓笛子胡琴热闹非凡,像演戏一样热闹。他很不理解,想叫人来听一听到底什么回事,但一转身,顿时寂静无声,像电视关了一样。 人生不可理喻的事多多,谁也说不清楚。 (2011.11.8)(2017/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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