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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一样的水出百样的人 石普水 “一样的水出百样的人，人有百样的傻。” 说这话的是一个农村老人，我把她叫张舅母。年轻时张舅母风姿绰约，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妇人。她吃苦耐劳，会刮痧，会唱山歌，会农村人简单医术。在上世纪靠工分吃饭的艰难岁月里她独力支撑，一人养活七个儿女，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她把大儿子送去当兵，退伍后安排工作。她不识字，却谙熟人生哲理，是一个能人。她大儿子当兵时，我常替她写信，她夸我“心肠好，四方玲珑心”。 “有人傻挂在像上，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看人眼珠子不转；有人相貌漂漂亮亮，但心‘一板泽’，不懂三弯九转；有人会做事，什么都为自己着想，却不替别人想，吃不得‘一糠爿’的亏，眼睛只盯在脚下；有人说话不推倒壁就推倒墙，不知轻重。”张舅母评论人分三六九等，真的恰如其分。 张舅母今年去世的，然而她的话我却常常想起，并且不时被印证。 经常看到一个邋里邋遢的人帮瞎子牵命。他少年时父亲开榨油坊，家庭富有，供他读书到初中。父母为他成家立业娶了老婆。但是他的老婆怀孕有孕娠反应，他却把老婆赶走，说她“好吃懒做，他供不活！”老婆走后他剁了一斤肉，美滋滋的，“嘿嘿，我一餐还没吃完！以前都被‘好吃佬’吃了！”偶尔走进教室他能认黑板上的字，做数学题。“生儿子，生儿子，我爹爹生个我，我断后了！”他能读书，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是凤毛麟角的知识分子，但他傻子一个。 天天在学校跟母亲捡学生的剩饭，随便用手抓一把吃的“五毛”也是一个傻子。十几年前他烧学生的书，校长要打他，他拿起一把刀追着杀校长。闹得不可开交时，我大吼一声“五毛，莫乱搞！”他停了下来，说“不是你是我老师，我就杀死他！”——他还认得我是他老师，还不是一个真傻子。 我一个早年的学生，读书时成绩特差，数学几乎题题不会做，语文作文几十个字，次次考试倒数第一。我问他：“什么都不会，你将来做什么呢？”停下来半天，他才说：“我看禁。”“看禁”——是大集体时不会做庄稼活的人看猪看鸡“吃霉饭的”人干的活。30多年过去了，我这位早年的学生如今在外做了包工头，驾着小轿车回家。他父亲80多岁病入膏肓，已经无可救药了，他打电话给医生：“用最好的药诊，不要怕花冤枉钱！”他父亲出殡我在路边烧香，他对我深深一揖。读书，他不开窍，是“傻子”；但他能吃苦，学会了手艺，赚了大钱，他是一个能人。他孝敬父母，尊敬老师，大智若愚，是一个最最聪明的人！ 有一个勤快麻利的女人，干庄稼活事事做在人前面，每年全屋第一个下种栽苗。人们说如果屋里没有她，还不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每天天不亮起床，煮熟猪食和饭，天亮下地干活。她的田地里收成好，是一个勤劳的农民。但是一位80多岁的老人家走亲戚，她说“老人家80多岁了吧？还那么健！你家儿子死了吧？”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月里该提这种伤心话么？一个不到40岁的女人患癌症死了，她的堂哥去看看，她说“你早晨做大舅吃肉喝酒不饿。”这不是说傻话么？ “一心敬，哥俩好，三桃园，四季财，五魁首，六六顺，七个巧，八匹马，九连环，满堂红。”平常喝酒作乐猜拳行令，能说出这些口令的，自然是见多识广的能人。但是我们屋里有位女人不到40岁丈夫患病去世了。吃饭时偏偏她的妹妹豪饮，要跟同桌的“喝个二加喜”。中年丧夫，喜从何来？她这位漂漂亮亮的妹妹，人们当面背后都有人骂她傻。 昨天早上散步时一个相貌标志的女人在剁肉，指手画脚对过路人说同屋女人打牌时打她，脸被抓破了皮，指着给人看。甚至我回来时还在跟过路的老人们详细介绍。打牌跟同屋女人打架，光荣么？值得路人皆知么？谁给她评理？ 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做人不容易，做一个不被人指背的人更不容易。人恐怕没有十全十美的。 “一样的水出百样的人。人傻有一百样的傻。”这话一般哲学家是说不出来的。 （2011.12.16）（1482）（待续）2017/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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