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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儿返故里白云飞 ——回家（63） 石普水 我说有一位老人自焚你相信么？ 谁不爱惜生命？蛇虫蚂蚁尚且贪生怕死，何况万物之灵的人呢？ 但是这是事实。有一副对联为证：“天送伯考归仙界，儿返故里白云飞。” 这幅词工意切的对联，贴在路边两间低矮的旧瓦房上。门依然锁着。一间房子被火烧过，没有椽条、桷子，也没有瓦，而且墙上还明显留有火烧过的痕迹。 主人死了。我认识这个主人。以前我散步经过这里，听见他家电视天天都放着宿松台的黄梅戏。 怎么死的？“天送？”有人说。我心里诱惑。 问隔壁邻居，那个70多岁的老女人说：“火烧死的。那天晚上我送一碗面给他，并且拉亮了电火。大约7点多过路的张师傅发现起火了。等人灭火，人早就烧死了。” “自己烧死的。身体烧得弯曲着，只有一点儿长，像一块柸！”路边同屋另一个60多岁的女人直言不讳地说：“他无儿无女，有一回两天没吃饭，跌倒床底下也没有人晓得。” “自焚！”啊！我心里一颤！自己放火烧死自己，那是需要何等的勇气？那是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况下万般无奈之举。 一个无儿无女的老人自焚！何等凄惨！ 我的心一沉！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这是几千年来仁人志士孜孜追求的梦想。 “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乐，老有所为。”——这是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壮丽图景。令人憧憬，令人振奋。 现实情况却是这样的残酷！ 我去年天天早晨到龙湖岸边散步，看见一个瓦脸老人。他没有儿女，一年到头天天在龙湖岸边，帮侄儿开荒。夏天，龙湖岸边杨树林里数以亿计的蚊子，尽情地吸着他和牛身上的血。牛有时还可以到水里躲避，他只能任凭蚊子轮番吞噬。我看见他身上的皮肤，密密麻麻的疙疙瘩瘩，像牛皮癣一样，怪怕人的。 他也是血肉之躯！ 一年里，他只有三十晚上才回家同侄儿团年，吃完年饭又回到龙湖岸边来。大年三十晚上，四周鞭炮震耳欲聋，只有他一个人在偌大的龙湖岸边，形同孤雁，那是何等的孤单！何等的寂寞！何等的凄凉！他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而且认识字，有一本《王十女对金刚》。只是，他是一个无儿无女的人！ 今年他也死了。听人说头天晚上还在赵湾人家喝酒。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也没有人知道。 醉生梦死是一个贬义词。但愿，他是酒醉死的。昏昏然，飘飘欲仙，像睡觉一样安然死去，没有孤独，没有痛苦，那是何等惬意的！——“与人与己，也还都不错。” 去年那个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日子里，还一个人、像冰块一样死在床上。是屋里给他送饭的人发现，他瑟缩在床上，像一块木头柸！他是冻死的，还是病死的？不知道。总之是死了。有人说，他傻，政府也给他救济了被子和棉袄，他舍不得穿。——或者一件棉袄，一床被子，有病的他，穿了也不暖和。他上世纪60年代读过初中，算一个知识分子。给人放过牛，给算命瞎子牵过命。然而，他无儿无女，孤身一人！ 这三位无儿无女的人，都不明不白的死了。默默无闻的死了。天地没有为他们动容，山河没有为他们致哀声！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 中国进入老年社会，老年人已经两亿多了。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无疑是正确的。但是，无儿无女的老人，不只这三位。他们每年仅仅靠一、两千块钱无论如何是不行的。他们的生老病死必须有制度保障。 时下城市一个流行词叫“啃老族”，想想，有人啃老那无疑是幸福的。毕竟有钱被儿女啃，毕竟有儿女到跟前来啃。经济上穷一点没什么了不起，老年人大多受过穷。老年人最怕的是精神孤独。 农村的留守老人儿女外出打工去了，他们在家里还要做田地，还要照顾一大家孙儿孙女。孙儿孙女上学去了，家中只有孤单单的两口子或者一个人。老得不能动了，生病了，呼天不应，喊地无声。死了以后倒是风光无限，吹吹打打，热热闹闹。老人们说那是“闹热活人，寂寞死人”。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那是古训。今天，时代不同了。青年人都要工作，或者外出打工。但是，父母病了，久病不死，怎么办？这是一个现实问题。 卢咀一对老人倒是值得称道。三个儿子专门给老夫妻俩请了一个人做饭，每月付900元工资。做饭的说，男老人84岁，早晨吃排鸭鱼做菜，每天餐餐喝酒。有时手颤抖，酒泼洒在地上了，又要做饭的人去买。这是两个孝顺儿子，一个是我小学同学，叫尹鹏程；一个是我的学生，叫尹小鹏。 古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什么都可以等，行孝不能等。你一辈子都可以挣钱，但是父母只有一个。 农村老人们常说，老人死不瞑目的是因为临死前没有见儿女一面。为了死前能见到儿女一面，他们甚至可以在生命垂危两、三天都不瞑目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儿返故里白云飞”——对儿女，那是遗憾终身。 （2012.10.30.）（1953）（2017/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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