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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特别向往下仓街。只要一说去街上,我们这些小屁孩都乐得走路能飞起来。平日里调皮捣蛋的我们到了街上都仿佛变了个人。
其实,下仓街就一条街,宽度不过五米,从东到西,一个上坡一个下坡再一个上坡连一个下坡,两个坡道总共也就三里地吧,可这三里地两边商店里好吃的好玩的勾引得我们眼睛直勾勾嘴巴流口水。地方不大,但下仓街的繁华和热闹让人流连忘返。
下仓街以前叫下仓埠,能叫埠的,一般都说明这里的商业交易比较活跃,是热闹的集市和重要的码头或渡口。下仓开埠的历史很久,在渡江战役中也涌现了很多英雄,这都是后来知道的。小时候,那会就知道去趟街上不容易,走在街上的青石板路上屁颠屁颠的。
街上人都是城镇户口,也不种田耕地,感觉特别羡慕,他们天然有种优越感。住街上的靠放网打渔为生,男人们长年架船在湖深处讨生活,发风暴是最害怕的,稍有不慎,很可能船毁人亡,所以一直以来,每到正月,下仓街必戏龙灯,祈求一年风平浪静鱼虾满仓。小时候,正月初一到十五,每晚最期待的就是戏龙灯,老少皆有,男女群至,热闹非凡。戏龙灯这风俗现在快成了下仓街的特色,乡下已经没人玩了,只有街上每年正月依然保持这风俗。
而另一个长久形成的风俗在今日早已不见了。乡下的婶婶娘娘们大清早在菜地里摘好时令的蔬菜瓜果,挑着担子去街上挨门串户卖,从上街到下街,菜卖完了,再从街上买些新鲜的鱼或虾,抓紧赶回家做饭,饭桌上的孩子们对菜兴趣不大,鱼虾总是最抢手,母亲们看在眼里,总会微微一笑,这一早晨没白忙。在那个物质不富裕的年代,用菜换鱼是乡下和街上很长时间内约定俗成的互动。
对街上印象深的除了有好吃好玩的,再就是粮站。双抢一完,乡下每家每户就都得往粮站按人口交粮,这是雷打不动的国家任务。一到交粮时月,邻近十几个村庄从乡下到街上来往的都是交粮的乡亲。老人小孩齐上阵,挑担推车赶牛,能出力的都出力。粮站排队交粮的叽叽喳喳,有时为了自家交粮更快点,难免吵闹磕碰,空气中全是稻谷的粉尘,味道呛人,皮肤不好的沾到还容易过敏。粮站的工作人员拿个铁铲挨个检查谷袋,谷子是不是潮湿,是不是陈谷,袋里有没有放别的压重东西,铁铲子往袋子上一插,谷子就从袋子里流出来,随便捡起几粒在嘴里一嚼,谷子的好坏立马见分晓。合格了,检查的人就开个条,交粮的拿着这条再去窗口确认好自家的任务完成;不合格的,检查的人总会嘟囔几句,哪哪不好,看看别人的谷子如何如何,交粮的就只好老老实实应承着。常见的是,粮站的大院子里全晒满了谷子,大多都是不合格的,要重新过秤检查。一场交粮下来最少一天,碰到不好说话的检查员,两三天都正常。所以,小时候,我曾觉得穿粮站制服是非常牛和厉害的,一度暗暗想以后就做这事,至少能方便好村里的乡亲,不成想等我长大了,理想还在,粮站却早没了。
和粮站一样没了的还有邮局、银行和医院,区别就在粮站是因为国家有钱了减免农民的各种农业负担没有存在的必要,而邮局、银行和医院没了则是挪到了隔壁另一个乡。
所以,下仓没落了。下仓的没落是不知不觉的,一点一滴地没多少波澜,等到意识到的时候早已木已成舟。
和下仓一起没落的还有人心,往日的淳朴、团结、协作随着黄湖的被开发也快被“开发”走了。
我们那人b p 经常不分,从小我一直把下仓埠喊成下仓铺,直到现在口音都改不了,但愿下仓埠不会被“当铺”了。下仓埠是老长湖的招牌,整个长湖地区其实就是在一个岛上,岛上星罗棋布着十几个村庄,下仓埠就是龙头。
只可惜,现在这龙头很难再摇得呼风唤雨了,不知今年的龙灯节上,下仓的乡亲们还能再摇得动龙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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