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在回复里的深情

龙二 · 发表于 2018-9-13 09:39

“我渴望，渴望桃花盛开的良辰美景。我企盼，企盼春风送暖的雏燕新声。我要去那阳光播撒的桃林，找回昨日的青涩和那些未干的泪珠。我要把我的心挂在每一棵树梢，去报答阳光的亲吻。任风儿轻轻抚摸我的面庞，和流云一样漂白的心……”。这是一个瘫痪诗人写出的内心的渴望，也是卧病在床咸新最美的期许，这期许是凄怜和沉重的。

咸新因为车祸致使高位瘫痪，身体只有脖子以上能自由支配，双手能在很受限的范围内简单的拖动。九年前，乡间公路，他的身体和着时间一起瘫痪，他的家庭和着美好一起阴霾。九年里，当康复的希望凋蔽成发黄的泥土，当生活的信心陨落为愧疚的泪滴，他如沙滩上一尾挣扎的鱼，渴望大海的潮水，如黑夜里一只孤独的鸟，渴望星光和月光的照耀。九年里，是父母的坚守、妻子的美好和孩子稚嫩的眼神，给了他生的信心和坚强的乐观，撑起了他本已坍塌的脊梁。刚过不惑之年的他，已经卧床整整9个年头了，这些岁月是艰辛和不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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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去咸新家是扶贫入户，映入眼帘的房子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准确的说是一栋框架气派，但长时间没有装修好的房子，显得十分破败。恰如咸新后来聊天中讲到的，如同这几年他的家庭命运的真实写照。咸新说瘫痪前他可是村里有名的帅小伙，又是小有名气的包工头，家境是顶好的。讲到往昔那些高光时刻，咸新脸上露着神气，总是滔滔不绝，时不时也会觉得讲多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拖动着双手，来回摇摇头，让人能感受到当年辉煌的真切。只是几年的病痛卷走了辉煌、掏空了家底，变得破败不堪。

由于身体不受控制，无法挪动和感知，咸新这些年最大的敌人是偷偷生长的褥疮、进而引起的背部溃烂，以及大小便完全不受控制的无奈。这些问题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是困苦、艰辛和繁重的，每天都要擦洗身体、换洗床单和衣物。咸新父亲除了照顾儿子，还要肩负着家庭经济的重担、要撑起家的门楣。母亲除了忙不完的家务，孙子孙女都需要照料，还有补贴家用养活的猪、鸡和狗，又或者偷点时间帮助下劳作得勾着头的丈夫。

生活的沉重早已压弯了两个年过花甲老人的腰背，斑白的头发、伛偻的腰背、布满皱纹的脸颊、长满老茧的双手，无不诉说着命运的沉重和艰辛。母亲没有条理的给我们讲述着这些年的生活。讲到儿子半夜背痛，无法翻身只能咬牙强忍；讲到丈夫鸡鸣就得起床，子夜才能入睡的辛劳；讲到害怕儿子放弃，强打精神的乐观。母亲早已哽咽，我想这哽咽里多是对儿子的疼爱和对生活艰辛的无奈。泪花在我们眼里打转，仰头控制着，不敢让它掉落，怕惊扰了言语，怕跑了乐观和坚强。咸新轻轻的扭过头，用头去将就着肩膀上的衣服，擦拭着流淌的眼泪，也怕被我们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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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轻轻的拍着他的妻子，这轻轻的动作给予妻子无限的力量，让她停了讲述，也没让人见到落泪。父亲说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孩子在、家就在，虽然他们都以年迈，搬动儿子翻身、擦洗都已吃力，但是咬咬牙，依旧可以。虽然衰朽残年，头发白了，但心是红的；人枯槁了，但血是热的。这是寡言的力量，这是沉默的坚强，这是最让人感动、让人无比动容的真情，这是父亲伟岸的肩膀。再也没能控制的眼泪奔涌而出，划过脸颊，抓紧抬起衣袖将它拂去。简单的言语直击人心灵深处，朴素的言语是对咸新信心和乐观的回复。我想这九年里，无数个夜晚，他们父子促膝长谈，正是这父母的回复给了他坚强的力量和生的希望。这回复是父亲的寡言、是母亲强忍的泪光。

和咸新聊到如何打发掉这躺在床上的时光，咸新说多亏了家里的这些孩子。父母出门劳作时，只有这些孩子陪伴在他身旁，读高中的儿子每两周给他理回头发，从未中断，也许是太熟悉，那理发的功夫已经十分专业；读幼儿园和小学的侄子、侄女每天帮他打理着胡子和脸颊，让他显得依旧干净而清秀，这里都有那稚嫩小手的功劳。房间里有说有笑，咸新说孩子们和他早就成了朋友，有时候太无聊，故意和孩子们吵架，你一句我一句的，还时常带着激动里的结巴。这是孩子们给他坚强的回复，这回复是稚嫩的双手，是吵架里的欢笑。

了解到咸新想换一个专用护理床的想法，孙书记回到村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研究如何网络募捐，写好介绍发到募捐平台上。看到的朋友和村里的同事无不为咸新的遭遇痛惜、无不为他的坚强感动，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善款已经募齐。单位的领导得知情况后，还专程托人带来善意和祝福，也让我们无比动容。这是社会给咸新坚强的回复，这回复是问候、是关心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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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募捐平台上，我们发现每笔善款下面都有同一个人在回复，逐条感谢。她就是咸新的妻子，一直未曾谋面。之前怕刺激到咸新，也没敢问过。后来聊天中无意间和咸新说起这事时，咸新远比我们想象的豁达，他说他知道，募捐的人里也有许多她的朋友和亲戚。说起自己的妻子，触及内心最柔软的心灵，咸新有些哽咽。他说当年是妻子主动追求的他，他们是村里有名的模范夫妻，因为病痛有些变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笑容。我们也跟着笑了，他以为我们不信，非要指着我们看他的结婚照，要证明他是曾经帅气的小伙。这内心的柔软隐藏着曾经的幸福，这深藏的幸福一直温暖着艰辛的他。他说生病后，妻子陪着他辗转了省内外许多医院，整整一年里每天二十四小时守候。这幸福里也参杂着许多愧疚和无奈，毕竟当年的她才二十多岁。咸新说妻子会时常打电话问候，偶尔也会回家看望，总跟他说对不起。他说他已经很满足，不敢也不能问她的现状，只是打听到她的漂泊，居无定所时言语里满是关心和疼爱。再也无法用言语描述这幸福里参杂的情愫，只有打听时的爱、现实的无奈和假装不管不问的情怀。这是妻子给咸新坚强的回复，这回复是募捐平台上的感谢和往昔幸福里一直蔓延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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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中，我说我想给他写点东西，咸新让我一定要记得村医小红一家。去年冬天，咸新组上开低保评定会，咸新的父亲是组长，由于急着去招待来开会的乡邻，给咸新擦澡的水有些热烫，咸新趟在盆里没有知觉，起来时下半身全是烫起的水泡。咸新讲着当时的痛苦和煎熬，说那是岁月的玩笑，是父亲长满老茧的双手已经不能准确感知水温的糟糕。咸新拒绝去医院治疗，他说床上和地下对他的卧躺已经没有两样，这是面对生死和岁月抗争的悲壮。村里同事找了治疗烫伤的偏方，小红和丈夫开车四处购买和寻找，清洗、涂药，在小红的坚持下，咸新的烫伤奇迹般的好了，是村医小红给他续了坚强。这是医生给咸新坚强的回复，这回复是对生命的坚持和希波克拉底的誓言。

后来每次去咸新组上入户的时候，总要去看看他，陪他安静静的聊聊天，倾听他的心声，跟他讲讲外面的世界。常常跟他讲起白朗宁夫人的故事。“穿过我泪眼所逐渐展开的幻觉，我看见，那欢乐的岁月、哀伤的岁月－－我自己的年华，把一片片黑影接连着掠过我的身。紧接着，我就觉察我背后正有个神秘的黑影在移动，而且一把揪住了我的发，往后拉，还有一声吆喝：‘这回是谁逮住了你？猜！’‘死，’我答话听哪，那银铃似的回音：‘不是死，是爱！’”。这是从瘫痪中站起来的白朗宁夫人的诗，也是咸新坚强的方向。

这就是咸新的故事，回复里的深情。这情里有父亲的寡言、母亲的泪光、孩子们稚嫩的双手、妻子的幸福、社会的担当和医生的誓言。他们都有共同的希望，希望看到咸新的乐观和坚强，希望咸新能创造奇迹，走进自己的桃林和阳光。

吴科主 2018年7月9日深夜于白鹤村

白天不懂夜的黑 · 发表于 2018-9-14 19:23

太年轻，太可惜了。

白天不懂夜的黑 · 发表于 2018-9-14 19:34

写出了病人的心声，可见干部工作的用心和负责。希望这样的干部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