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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祭祖故乡行 王宇平 七月十五为月半节,也称中元节,民间俗称 “鬼节”,这大概是因为人们要在七月初一到十五这半月的时间中给先人烧纸钱和祭祀的缘故吧?这种人魂对话的气氛,使得人们产生了“鬼也过节”的说法。
相传中国民间“鬼节”中,七月初一为“开鬼门”,先人要魂归人间检查后代们是否善恶,后人也要乘机祭祀他们;七月十五为鬼节。过了七月十五,就“关鬼门”了,七月三十之前,如果有人们还没有祭祀他自己的先人,他的先人一年就要游魂人间。应该说,中国的“鬼文化”相当发达,我们不能够简单将其说成为是什么封建迷信而一杆子打倒,这其中蕴涵着很深刻的道德观,也曾经对中国道德伦理建设起到过很重要的作用,也对拉动一方经济和就业产生过很重要的作用。
基于此,我在“鬼节”去祭奠祖先。
上午十点多,室外暑气蒸腾,恐怕气温在35℃以上吧。我背着香纸和冥币,独自一人彳亍在老家乡间小道上。说是路,倒不如说是丛林窠。我小时走的路如今全被乱草占领,我只能凭着印象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前摸索。记得那时可没有这些乱草,主要原因是那时乡亲们缺柴火,田头地坝草儿还只露头就被我们挖掉了——拿回家当柴火烧饭。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每天放学回家,就要跟着小伙伴拿把锄头之类到田边山间挖柴,如今这些草疯长到一人多高也没人要,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液化气,谁还费那力气?世界真是翻了个个儿。走着走着,“啪嗤”一声,我栽了个跟头,原来被一道坎绊着。我默默地爬起来继续前行。不一会儿,进入了一片比我个头还高的草丛中,,这下真的是摸索前行了。身上火剌剌的疼,又看不清路。主要是半天看不见一个人影(现在农村人大多外出了),我不由得害怕起来。此刻只听前面传来“刺啦刺啦”的响声,“难道是一头牛?或者是一只野犬??”我停住脚步,扒开草丛,只见一根水桶粗的肉体在游移,不见头尾。象一头猪的身体乌黑乌黑的,前面的草迅速往两边倒着——“蟒蛇!”我的大脑立即一篇空白,不知是进还是退好。还好没有碰着它的“龙体”,否则在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我将丧身蛇腹,成为这巨蟒的美味中餐。就这样,我屏住呼吸,任炙阳静静烤着,凭汗水唰唰地流着,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这“巨龙”恣意游移。不多一会儿,这家伙无影无踪了。我再也不敢从 这草丛里前行了,迅速顺原路撤退。我想:这莫非是哪位“祖先显灵”,来看看我?那祖宗这样“显灵”,也太“那个”了吧?
退出草丛,我惊魂甫定,心想:一定是“得罪”了哪位祖宗,必须先烧柱香祭奠祭奠他。于是,我在路边燃起了一柱香,烧起了一刀纸,还将买来的冥币烧了一匝,口中念念有词,东南西北四处跪拜起来。“这不是大毛(我的乳名)么?”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我抬头一看,一个打着赤膊、戴着草帽、担着山芋藤的约莫七十多岁的老男人站在我的面前。“您是……?”我认不出了,真的记不起他是谁了。“我是甲生叔叔呀……”。啊,想起来了!这位老者名甲生,论辈分我喊他叔,他原先一个人住在离我们屋场约三四里开外的地方,由于家庭贫寒,一生没有讨老婆,过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终于有人出现了,我象是找到了救星,慌忙站了起来,跟他寒暄。我把刚才的境遇跟他说了,腿还在打颤。他见我汗流浃背,递给我一个毛巾,笑着说:不碍事不碍事,蛇不乱咬、火不乱烧。他说他经常碰到这样的情况,他家后面经常有各种蛇出没,有时还爬到他家歇息呢,他从来不畏惧,还总备些蛇食喂它们呢……。甲生叔热情邀我去他家坐坐,我正好疲惫加口渴了,跟着他来到他家。
甲生叔招呼我坐定,把电风扇给我开着,迅速给我倒了开水,又变戏法地从一个角落摸出一根冰棒来递给我,我这才发现,他屋角静静地站着一个小冰箱。接着他“咯咯咯”地呼鸡(他放养了一群土鸡),瞅准其中的一只,“噗”地逮住了,我正发愣,只听甲生叔说:“大侄子呀,我们有十几年没有见面了吧?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吃顿饭才走!”我连忙起身说:“别、别,叔叔,您别忙,我还有事要赶回家……。”叔把我按住,说:“孩子,叔如今也是这把年纪了,过了今年不知明年的事。我一生没有‘堂客’,没有孩子,看见你们我开心咧……。”看得出,说这话时,叔眼角挂着泪花,我无语了,心想:这顿饭不吃怕是令他伤心了。恭敬不如从命,我默认了。与忙碌着的族叔慢慢地拉起了家常。
甲生叔说,我本不姓王,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跟父亲逃荒来到你们王家大屋,当时住在公家队屋里,后来跟大家一块干活。起初大家对我们另眼看待,我们就拼命多干活、少说话,王屋人看我们一家忠厚老实又卖力,慢慢不把我们当外人了……。“我四十岁时,也讨过一个老婆,是四川的一个要饭的女人,她到我家就不愿意走了。”讲到这里,叔眼里露出一丝喜悦。“但后来在生小孩时突然过世了,哎……。”啊?我记起来了,那时这位叔叔的老婆产前莫名其妙地死了,听说是难产,小孩横在肚子里没出来。随即就下丧了。后来有人传说当日深夜他因事路过坟前,还听见坟墓里传出孩子的啼哭声……。笔者也曾为此事琢磨过:或许此事当真,因为那孩子已经足月,只是横在孕妇肚子里,只要破腹产就没事了。或许大人死后,孩子被下丧人一颠簸,当晚就“自然分娩?……”。我想,当时如果将此孕妇推迟下丧,也许就有奇迹出现?但本地风俗是,象难产、吊死等不算“正寿”死亡的人就当即下丧,以免带来“晦气”。我不由感叹:愚昧、无知曾扼杀了多少无辜的性命啊!但愿,这只是那位老乡的“传说”(但生活中偏偏有这样的怪事发生!)。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命”,看着年过古稀的甲生叔冒热往灶膛里添火,我也往前凑了凑,想帮上一把。叔急忙拉住我:“作孽呀、作孽呀,这大热天大侄子你怎能受这份罪?”说完不由份把我推向电扇前,我真的很有些不“过意”,这么大热天让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用柴火灶烧饭给我吃,无论怎样也不合适呀。甲生叔说:他家也有液化气灶,前些年也用过,但那汽蛮贵的,再说现在柴火遍地都是,省一个是一个。叔还说,我们在城里,很少吃到正宗锅巴粥,今天他要给我烧一顿香香的正宗“卡皮粥……”。
很快地,香香的鸡肉端上了桌子,还有叔叔亲自种植的“无公害”鲜菜,加上用土灶煮的饭……,我吃得特别香。临别时,我对甲生叔说,抽空到外地玩玩,要不,到我家住两天?他摇摇头,用手指指屋后说:不了、不了,我一生就去过县城一次,那还是陪你“娘娘(即那死去的婶子)去买东西的。现在,她在后山睡着,我哪儿也不去了。只是盼望大侄子你路过这里时能进来喝碗茶,我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
望着花白头发的甲生叔叔,我无语了,真的不知说什么好。我想,那些在外发财的、当官的,年头岁尾开着车子、携妻带子、满载供品到坟头上香的本家子孙,如果能到甲生叔家来坐坐,哪怕陪他唠唠嗑、谈谈天,安抚安抚老人,也是积了大德啊。可惜,这可能只是我的奢望。但我想:只要我来给祖上上香,今后我肯定会来陪甲生叔聊聊天的,这种意义,肯定不比祭奠先祖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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