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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战火绽芳华——宿松县老兵张芳华的故事
32年出生在宿松县破凉韭山乡,幼年失怙,家境贫寒,为生活所逼,年仅14的他,跟随叔伯兄弟到部队当兵。张芳华老人用缓缓的语调,淡淡的语气,向我们拉开了他波澜壮阔一生的序幕。
身藏名姓不言功 正值炎炎夏日,老人穿半旧长袖衫,一条墨绿色秋裤,十分朴素,拄着拐杖,被搀扶着走向我们,从轮廓身形来看,年轻时应该很俊朗。 他一直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的一句话: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只是跟着战友们一起,就那么过来了。他说他在后勤部队,担任卫生员的职务,比起在前线作战的战士们,他觉得自己真的没做什么。真要他说,他还真的说不啥出来。他固执地认为功劳都是战友的,是前线流血流汗,献出了生命的战友的。 我知道这又是一个深藏功与名的高人,只得采取迂回战术,问他可立过功。他波澜不惊地说立过四次三等功,四等功立过很多次,只是具体的次数从来没统计过。老人旋即陷入了回忆,拖长调子,沉吟着:三等功嘛,有奖状,一张很好看的花纸。四等功嘛,没有花纸,只发一包花生。我仿佛看到一个满身朝气的少年,拿着一包花生,欢呼雀跃地笑着跳着跑着,呼朋引伴地与战友分食着花生。忍不住问这个白发苍苍已至鲐背之年的老人:这个花生肯定很好吃吧?老人仰着头,咧着缺了几颗牙的嘴,大笑起来说:很好吃的,味道好得很。我知道这个代表荣誉的花生,是一种终极的美味,一经尝过,终身难忘。 我认为要了解一个老兵,必须循着他们历经的战争和走过的山山水水,这样才脉络清晰。于是我们要求老人讲他参加过的战争和行军作战所走过的地方。英雄血胜海棠红 随着老人苍老平缓的声音,我们瞬间进入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他参加过48年淮海战役,49年渡江战役,上海战役,进军福建和炮击金门,我们顺着这条线,还原了老人戎马倥偬的前半生。刚到部队,他学习开汽车,后转到医院做看护员。48年9月随59军起义。因着年纪小,留在华野十三纵侦察连做卫生员。随后参加淮海战役。 1948年11月至翌年1月10日进行的淮海战役,是解放军和国民党军中原逐鹿的最关键的一战。解放军以60万人的兵力,打败了国民党80万人的兵力,歼灭和争取起义、投诚国民党军共55.5万余人,人民解放军伤亡13万余人,战争的惨烈凭次可以想见。 老人眼眶慢慢泛红,嘴唇颤抖,一贯平缓的语气变得急促,他不断地说,惨烈,真的太惨烈了! 老人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战争间隙,他和炊事员、副连长挑着几担热气腾腾的包子,为了让饿着肚子参战的战士们尽快吃到嘴,他们一路疾跑。脚下一刻不停,脑子也一刻不停,想着被战士们笑着围上来拿包子吃的情景,脸上浮起笑容,心里也乐开了花。副连长可能也是想到了同样的场景,笑嘻嘻地说:快点快点!都在等着我们哪! 到了前沿阵地,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彻底碎了。战壕里只剩两个身负重伤,快没气息的战士,其余全部阵亡。前不久还年轻鲜活的生命,变成了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躯体。无人动过的包子,未散尽的硝烟,横七竖八的烈士遗体,被炮火烧焦的草木,最为触目惊心的是残雪未化的地上全是比海棠还红的鲜血。除了呼啸的风声和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四周是死一般的静寂。不会有人来吃包子了他在救护伤员,副连长他们把包子一个个放在烈士们手中,放一个说一声:兄弟,带点干粮上路吧,一路走好!堪恨娇花遗碧波 1949渡江战役吹响了解放全国的号角,在千里长江上,百万雄师如同暴风雨一样掠过江面,中国人民解放军一举突破长江天险,彻底摧毁了国民党苦心经营3个半月的长江防线,占领国民党统治中心南京。 淮海战役是用小推车推出来的,渡江战役是用小船摇出来的,从这句话里可以看出船的重要性。国民党军南逃时,为阻止人民解放军渡江,把江北沿岸的船只,有的强行拉到江南,有的就地破坏,有的沉入江底、湖底,给解放军渡江造成极大困难。但在人民群众的支持下,第二野战军仅用半个月时间,就收集了大小1428只船,动员船工2000余名;第三野战军就征集到船只8000余只和19000余名船工。 渡江开始,为了方便作战,大船好船给战斗部队,小船留给后勤人员,他们队五十来人,乘坐四只小舢板船。战争的危险,无处不在,年轻的他们没有恐惧,各自背着背包,兴奋地互相拍着肩膀,说:江南再见!江南再见! 老人记得他们年纪小的坐第一只船,后面紧跟着的两只船上坐着三十来个女兵,她们大多来自山东莱阳海阳,长得高挑美丽。老人乘坐的船穿波过浪,终于靠岸了,他站在岸上,朝近在咫尺的队友们挥手示意。就在这时,不幸的事发生了,英国军舰来了,恶意地绕行了几大圈,这个庞然大物搅动了江水,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后面的小船如同飘落的小小树叶,霎时被吸进漩涡中,三十多个如花的女子,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们清脆悦耳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江南再见!江南再见!如今江南近在咫尺,她们却再也见不到了!忍着泪水,忍着悲痛,作了简单修整,又投入上海战役。
已无人送口琴声 上海战役之中,最为惨烈的月浦血战,也是渡江战役之后最惨烈的一次战斗,参与月浦血战的第三野战军第十兵团第29军。 第29军进攻月浦之时,在开阔地带遭到敌人海军舰炮的轰炸,伤亡非常大,后又迎面遭到敌人各种隐蔽地堡的火力网交叉射击。第29军先是以连、营为单位发起冲锋,结果很快就打光了,不得已,只好以团为单位再次发起冲锋,后在月浦街区与敌人展开了巷战,双方混战长达40多个小时。 老人所在的后勤部队,接受的是第29军的伤病人员。战争惨烈,长时间得不到救护,伤口长时间被雨水浸泡,好多伤员得了坏疽病,胳膊和腿组织坏死,皮肤呈现出黑色、暗绿色,如果不及时截肢就会危及生命。战时条件艰苦,缺医少药,手术没有麻药,只得直接用锯子锯,战士们靠意志支撑着,忍受了巨大的痛楚。由于伤员太多,断腿断胳膊,成筐成筐地运走掩埋。老人说都是英气勃发的青年啊,胳膊腿就那样没了,现在想起来依然痛心不已。 有一个特别英俊的少年,喜欢吹口琴,刚到临时医院,总是用受伤的双手,托着口琴入神地吹家乡民谣,老人也有同好,偶而得闲,就来段合奏。后来这位少年的两只胳膊也被锯掉了。那只破旧的口琴静静地放枕边,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情很是凄然。日夜守护伤员,劳累过度,老人身体免疫力变差,患上了肺结核,忙得没时间治疗,成了肺结核结球,发展到肺穿孔。医生看后大惊失色,说他真是命大,如果结核球破了,人就没法救了。幸好年轻力壮,张方华很快康复了,病虽然好了,却落下了哮喘的病根,再也没法吹口琴了。哮喘后来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时至今日还不时发作。
为国甘心献此躯 老人的病几乎都与战争有关,他卷起裤腿,给我们看他的左腿,小腿上青筋暴突,严重的静脉曲张。他告诉我们这是在福建进军时落下的病根。他记得从金华火车站下车后,急行军到厦门,直线距离接近两千多里。实际距离,老人笑着说,没法计算,全是崇山峻岭,山路弯弯曲曲的,望山跑死马啊。晚上不敢走,怕野兽攻击,毒虫毒蛇更是不计其数,稍有不慎就会跌下万丈深崖。为了不掉队,大家都拼尽了全力,他也走坏了左腿。后来他的左腿一直不能承重,上了年纪以后,离开拐杖几乎没法站立,进进出出都需要人搀扶。 老人右耳背得厉害,左耳有很微弱的听力,听人说话时,习惯性地偏着左脸。老人说炮击金门的时,他在高射炮营,担任侦察参谋,密切注视着敌人飞机的动向,白天黑夜,无休无眠,长期处在隆隆炮声中,导致听力受损。 1954年9月3日的炮击金门,是中国政府为了向国际社会,特别是向美国表明中国人民解放台湾的立场和决心,所进行的军事行动,持续了十几天。他记得军长是周志坚,小小的个子,性格坚毅,是条硬汉。“具备甲等战斗力”,“屡次完成战斗任务”,“更富生气”,这是陈毅向毛主席汇报时,对周志坚统领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十一军的评价。 老人笑着说,真的是万炮齐发,打得敌人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后来改为单日不打,双日打,留点空隙给敌方晒晒被子,上上厕所。敌方完全成了我军手上的面团,想搓扁就搓扁,想捏圆就捏圆。老人说到这里,仿佛重新回到了七十多年前,眼中焕发出了一种别样的神采。此刻,我从这个九十多岁的老人身上,看到了当年英气勃发的年轻军人的影子。 就是眼前这样一个邻家大爷,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就是万万千千的他们,用青春,用热血,用生命,开创了一个崭新的中国。 他们是历史的见证者,他们带着的红色基因,也是红色基因的传承者。一个老兵便是一处精神高地,一个老兵便是一泓催人奋进的力量源泉。他们在硝烟炮火中绽放的芳华,永远惊艳着我们后人的双眼!是他们超越了时空的界限,永远激励着我们的后人!
作者简介:何其三,女,安徽宿松人。出版词集《何其三词三百首》(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诗集《何其三绝句三百首》(黄山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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