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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木机械——水碓
我的老家,在宿松县西北山区陈汉沟三溪汇水下游的广河段广河西岸,黄崖寨与独山寨的峡谷龙井河伴的广福老街。发源于蒋家山和独山寨的龙井河,从门前流过,水资源丰富,潺潺的河水,一年四季长流不断。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村民续用先辈,利用水资源,在龙井河与广河汇水口不远处,旧建有的水碓、水磨,开纸坊、磨坊。龙井河全长五公里,在这五公里的上游,垒起了四座拦水堰,建有四联水碓、水磨。先辈们凭这得天独厚的水资源,增加经济收入,改善生活条件,创造了很多财富。
曾记起,儿时家宅对面象鼻山的象鼻下,就建有一间水碓坊,说是一间房,也是。用石头堆砌的山墙,两山墙上,搭上横梁和桷子,盖上茅草或灰瓦。前后墙用柱子支撑,列架木板当墙,或用柴禾夹成占墙当风雨,算是一间很简陋的碓坊。碓坊里,安装了一座木制的机械——水碓。进屋门从来不上锁,不用碓时,小伙伴们常常进里面玩耍,把高昂的碓头当马骑。
水碓,由碓臼、碓头(锤子型状)、水鼓轮(大圆形)、轴(大长方体形)、轴桩(小长方体形)组成一个连体机械。水鼓轮在高处水力的冲击下,作园周运动时,带动中心轴转动,中心轴转动上的轴桩(又称拨早)也随之转动。水鼓和中心轴转转动一周,中心轴上的轴桩(又称拨早)也随之转动一周,轴桩(又称拨早)便将碓头的连杆拨动两次(杠杆原理),使碓头就上下作两次直线运动。这样来舂碓臼里所需舂碎或舂柔的物质。
碓臼,就是碓窝,建在碓头落地点。一般用一块大平青石做碓臼底,把大平青石置碓头落地点,碓头落下时,与大平青石做的碓臼底稍有点距离,不让碓头的碓咀砸在大平青石上。碓臼窝型,周围的地面都用石灰拌黄泥糊得结结实实。碓臼用来剩所需舂碎或舂柔的物质。
碓头,锤子型状。一般用栎属树木制成,上粗下稍细,在碓头的朝下头的咀上镶上铁牙齿,称为碓咀。碓头中间凿一大方孔,在孔里套上直梁(锤柄),锤柄中间通一轴(力的作用点),将轴固定在两桩上,两桩固定在一巨大的方石上,使锤柄两头都能上下动,一头为碓头,另一头与紧挨水鼓中心轴一头的轴桩(又称拨早)对接,重叠20厘米,水鼓轮中心轴的轴桩(又称拨早)随水鼓轮转动,对接处就像人在跶碓头的这端,从而使碓头上下运动。
水鼓轮,大圆形,有蓄水格。水鼓轮一般用檫树(制作小船的树木)制成,蓄水格用檫树活香樟树。水鼓轮直径在近两米,厚为80公分,两面都用由两个井字架支撑的,正反两面由16块弧形木板围成,周边圆面上由64个蓄水格,水鼓轮中心是横主轴,靠水的冲击力而转动,在作用力的使动下,碓头作上下运动。
主轴,大长方体形,一般用谭树制成。安装在水鼓轮中心,一根直径约为20公分,长为3米作为主轴,两头圆型,搭在两边的支架上,靠水的冲击力而转动。
轴桩,又称拨早,一般用枫树制成。安装在主轴上水鼓轮边上,长一米,穿过水鼓轮中心主轴,水鼓轮和中心轴转转动一周,中心轴上的轴桩(又称拨早)也随之转动一周,轴桩(又称拨早)便将碓头(锤柄)杆拨动两次,碓头就上下动两次。即为舂碓臼里所需舂碎或舂柔的物质。
舂碓要推选有经验的人,首先要调好水量,水量大了,碓舂速度快,存着安全隐患问题;水量小了,碓舂速度又太慢,效率不高。有经验的人用碓,水量正好,碓头不快不慢,紧紧有条。只要在碓臼里放上所舂的物质,让它自动工作,人只有在碓臼边上用铁耙或铁沟,不时翻动,待物质舂成熟即可。
碓房里还安排了些生活日用品,如小锅、水壶、柴米油盐菜。用碓人能进行简单的日常生活。旁边还放着一床塌,铺了稻草,放上被条,深更半夜所舂物资舂碎或舂柔了即可睡。
在不通电的生产力低下日子里,水碓的作用可大着呢。
在皖南山区、大别山区、江西井冈山区、浙江山区等盛产毛竹的地区,待毛竹即将成为成林竹子前,砍伐,晒干,置土坑里灌水,用生石灰浸泡,待成熟捞起、晒干,称为竹麻,竹麻是做表纸的主原料。竹麻做表纸,需经过水碓反复碓舂,待舂得柔软、呈现金黄色,成熟后即可做纸。陈汉地区历史以来,就是制造表纸的地方,也是这一地区主要经济来源之一,为国家增加了不少税收。
其次,是舂稲谷为米的必不可少的生活工具。水碓舂稲谷为米,效率高,速度快,舂稲谷的米,雪白的外观,可口味香。
再就是舂大麦为米。在那缺粮的年代,将大麦当大米。大麦粒外壳厚实,小碓难将外壳除去,费时费工夫,味道差。
大概是1964年前后,我家人口多,父亲在外工作,家里大小事务都靠母亲一双手。那年,家母卖来了百余斤大麦做主粮。一天深夜,万籁具寂,伸手不见五指,人们都进入了梦乡。母亲点上马灯,叫醒熟睡的我,带着我去碓坊为母做个伴,舂大麦为米。当母亲把大麦倒进碓臼,到水口处,拉开水闸门,水到碓动,水碓便开始工作了。“汪…顷——汪……顷”、 “汪…顷——汪…顷”、“汪…顷——汪顷” … …水碓声,划破寂静夜空,传向远方…。街坊邻里都被碓坊里传来的那“汪…顷——汪…顷”水碓声惊醒,声音一阵紧一阵,一阵烈一阵。惊醒了邻居,惊醒常年舂碓的朱大爷,朱大爷本能地,认识到这是有人在碓坊舂碓,并且是一舂碓外行者。听那碓声,水放大了,碓舂快了,这样下去,必定会出人命。便起身对他老伴说,他必须起来,去来看看碓坊舂碓情况。估摸着一定是“黑妹佬”(我母亲小名)所为,今天看到她浸了大麦。
朱大爷急忙起来,连衣服还没穿好,提上马灯,一边大声喊一边朝碓坊跑去。赶到碓坊一看,果真是母亲和我这个7岁的小孩,在碓坊里,母亲在不停的拨碓臼里的大麦,我盯着母亲,生怕母亲出事。朱大爷冲进来,励声吼道:“黑妹”你不要命了,你从来没有用过水碓,真大胆……。朱大爷快速上到水口处,关了点水闸门,水小了,碓头速度慢了,危险变平安了。母亲千恩万谢朱大爷,一场即将发生的事故平定下来了。朱大爷帮母亲拨了几下碓臼,见平安了即叮嘱一番后离开。天亮后,母亲迎着朝阳,投入到生产队劳动中去了。现在回忆起那一幕,真有点毛骨悚然。
农村通电后,电力代替了水动力、人动力,生产力提高了,生活水平也提高了。水碓弹出了人们的视线,水碓去了,水碓坊也去了,只剩下一块空坊宅基;母亲也去了,只剩下一堆黄土和一块石碑。
碓坊里,曾经是一个滋生希望的地方。古代传承的水碓,流淌的农耕文化,在岁月中无奈地被时代淘汰,离我们遥远了。然而,那“汪…顷——汪…顷”悠扬的水碓声,宛如一支浑厚深沉古老乡村夜奏曲,时常在我心灵上颤动。夕阳下,我徜徉在那小小的书桌前,回忆童年记忆中的往事,追忆前辈创业的篇章,感慨历史的脚步匆匆……。
张晓钟 2022.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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